欢迎 我来到孝感。刘乙光所在的部队,是蒋介石的嫡系陆军第二师第二旅,师长顾祝同,旅长郑洞国。我考虑在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里开展工作有困难,又担心一旦唐生智部南下武汉后,我在蒋的嫡系部队里不容易出来,便没有急于要刘乙光介绍工作,暂在刘乙光处闲住。
过了一段时间,刘乙光对我说,你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找个工作先干着,有了薪水,慢慢积蓄点钱,将来做什么都方便。
我看唐生智部迟迟没有南下的消息,也感到长期闲住不是个办法,便同意由刘乙光给我介绍工作。刘乙光给我造了一份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几年小学教员的履历,并取了个黄仕诚的化名,介绍我到陆军第二师政治训练处训育科当少尉科员,具体工作就是管理图书。
不久,陆二师第二旅由孝感回到武汉。我随部队到了武汉后,立即到李卜成受训的学校去找他。一进到学校,就见学员们正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自习课。我进教室找了个遍,没有发现李卜成在里边。我就问那些学员:李天赞哪里去了?一个学员偷偷地朝我摇摇手,示意我快离开。我立时意识到李卜成可能出了问题,便扭头跑回我的住处。恰巧刘乙光来找我,我就告诉刘乙光说,李卜成多半是出了问题,我到学校去没有找到他,别人也不敢说明情况。为防万一,我向刘乙光表示要离武汉去上海,请刘给我筹措些路费。刘乙光听了我谈的情况后说:“你先不要急着马上就走,待我去打听一下情况再决定去留。”我同意了刘乙光意见,就催他快去打听李卜成的消息。
刘乙光先到李卜成受训的学校了解到,李卜成被武汉警备司令部的便衣队抓走了,什么原因说不清楚。刘乙光又赶到武汉警备司令部找到熟人,证实了李卜成确系关押在警备司令部内。刘乙光通过朋友的帮助,到监所会见了李卜成。李卜成告诉刘乙光,中共武汉特别支部遭到破坏,特支书记刘家驹(无去向)被捕后叛变,带领便衣特务将李卜成抓捕。刘乙光问李卜成,黄克诚现在有无危险?李卜成说,黄克诚与特支没有发生过关系,他也没向特支介绍过黄的情况,刘家驹根本不知道黄的情况,估计黄暂时不会有危险。刘乙光回来后,把他探听到的这些情况告诉了我,劝我暂时不要走。刘还说他问过警备司令部的熟人,说李卜成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请刘乙光设法保释李卜成,刘说保释暂时不可能,需等等再看。我经过考虑,觉得李卜成分析得有道理,我暂时还不至于有危险。我决定暂时不离开武汉,先写信报告中央军委武汉发生的情况,请示我的去向,然后再筹积点钱,安顿李卜成在狱中的生活,同时还要为李卜成出狱后的生活准备点钱和其他用品。
在这个政训处里工作的人员,情况相当复杂。既有死心塌地效忠于蒋介石的反革命骨干分子,如政训处主任康泽(黄埔3期,襄樊15绥靖区中将司令任上被俘)之类;也有像刘乙光那样的左派军人;还有坐牢刚出来的大革命时期的革命者。他们之中,有些是政局变幻中的失意者,也有共产党队伍中的脱党分子。大家对各人过去的历史大都相互了解,但都不认真对待,对彼此的遭遇相互很同情。上尉科员申孔国,湖北人,黄埔5期,对现实很不满,经常发牢骚,具有一定的革命倾向。还有一个勤务兵,已忘记姓名,是江苏徐州一带的人,家里很贫穷,为了糊口才出来当兵,不满现状,有反抗情绪。
我当时把申孔国和那个勤务兵作为主要工作对象,经常同他们谈心,启发他们的革命觉悟,但还没有敢向他们暴露我的真实身份。
到了年的10月,蒋、冯再度开战后,陆二师奉命向河南开拔。我随陆二师政训处在汉口大智门车站乘火车,开抵河南许昌车站下车,稍事停留,即徒步向豫西开进。未等陆二师上到前线,就听说西北军已被打败,我就随部队沿原路线开回武汉。
重新回到武汉不久的一天,我同刘乙光二人上街闲逛,在闹市区突然与刘雄(无去向)迎面相遇。刘雄是湖南永兴县一个大地主的儿子,黄埔4期生,曾和我在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同过学。湘南暴动时,刘家曾被暴动农民抄没,刘雄有个兄弟也被杀掉。湘南暴动失败后,刘家便对参加过暴动的农民进行屠杀报复,刘雄更是像一条鹰犬,到处捕杀共产党员,干尽了坏事。后来李卜成就是死在刘雄之手。我的情况刘雄完全清楚,也是他日夜搜捕的目标之一。这次我和他迎面相遇,已来不及躲避。乘刘雄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来了个先发制人,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装作很亲热的样子说道:“啊!老朋友,多年不见了,一向可好!”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他出其不意,弄得他膛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抽开手,我更加用力地攥住,使他不得不就地站住听我讲话。说完,未等他开口,我便一松手快步钻进大街上的人群中去。这时,刘乙光又拉住他的手,继续缠住他讲话,问长问短,使他一时难以脱身。这样,我才得以跑脱。打这以后,我就不再轻易上街了,有空也呆在屋子里看别人下围棋。我后来爱好下围棋,就是这个时期看棋学得的一点基础知识。
陆二师政训处奉命宣布解散,工作人员领一个月的薪饷,作为遣散费,自寻出路。我着手打点行装准备去武汉。遣散时,政训处主任康泽对每个工作人员逐个谈话,询问各人的去向。当问到我打算去何处时,我回答说:我过去当过小学教员,这次打算回家乡去,仍设法觅个小学教员的差事干。康泽听了后点头说:那很好嘛。
我与刘乙光这位同乡可算是有点患难交情了。通过这一段的相处,我感到他是一个热情助人又能同情革命的人。因此,在临分别时,我对自己的去向没有向他隐瞒,据实以告。刘乙光听了后对我说,他也有去当红军的想法,等将家属安顿好后,再考虑去苏区参加红军。但他以后并没有去苏区,我也没有再同他联系。可能他以后又向右转,完全投到反革命一边去了(后成军统特务,负责看押张学良,去了台湾)。
元旦过后,我即离开南京去武汉,总算脱离了这个令人不安的是非之地。我来到武汉,先在一位湖南永兴同乡刘参(无去向)的家里落下脚。刘参是黄埔4期生,同情革命,与我私交很好。刘参在武汉的职业是搞水利工程建设。我找到刘参家里时,刘参已去鄂西荆沙堤防工地,不在武汉。我只见到刘参的夫人徐冰华(无去向)。在刘参家里,我还见到了李卜成的弟弟李翔(无去向),他是听说李卜成被捕的消息后赶来武汉的,就住在刘参家中。我将自己的行李和剩下的钱都放在刘参家,留待李卜成出狱后使用。然后我到监狱里去探视李卜成。李卜成已被判了有期徒刑,具体判了几年记不清了。我告诉李卜成我已决定去苏区,这次来武汉的目的,就是来探视他,并为他出狱后准备了行李、衣物和一部分钱,放在刘参家里,让他出狱后就到刘参家里去取。我嘱咐他刑满出狱后,就立即离开武汉,最好也去苏区参加红军,否则就到上海找党中央,要求分配到其他地区工作,如果能争取到北平去读书也好。千万不要留在武汉,也不要回湖南。我认为李卜成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在湖南和武汉都很难站住脚,多半会被坏同乡和叛徒特务捉去请功,白白地牺牲掉。
我告别了李卜成后,又对李翔也做了一番嘱咐,要他等到李卜成出狱后,一起离开武汉,不要在此地停留。不幸的是,李卜成出狱后并没有离开武汉,就在武汉搞革命活动,很快就被坏同乡刘雄发现告发,惨遭杀害。时间大约在年夏(李卜成是黄克诚千里寻党的结伴人)。
正当我准备离武汉去上海之际,不期与吴永钦在汉口街头相遇。吴永钦河南唐生智部赶上唐生智起兵反蒋。唐生智部失败得相当惨,所部官兵全被蒋军缴械,听候改编。吴永钦被俘后,被遣散来武汉领取遣散费。曾希圣也在唐生智部被俘遣散回武汉。但我在武汉时没有见到曾希圣。
我陪同吴永钦到武昌领了遣散费,顺便到凌兆尧旅第四团下级军官的住地,找了一些过去我熟悉的人谈话,想动员他们,主要是过去我教过的教导队学员去苏区当红军。我考虑唐部下级军官战败被俘后就没了出路,他们大部分有实战经验,如果能参加红军当会成长为骨干。经过我动员,有三个连长愿意跟我去参加红军。
这三个连长都是过去教导队的学员,其中一个是迫击炮连连长,名字己念记了;另两个都是步兵连长,一个名叫刘玉生,一个名叫张高寿。
我在武汉把应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就和刘玉生、张高寿等一行四人,搭轮船离开武汉去上海。时间大约是在年2月上旬。
军委决定派我到鄂南游击区去,并指示我立即启程前往。原来,中央军委临时得到一个情报,蒋介石有一批军火最近要从南京运往汉口,中央军委决定要活动于鄂南阳新、大冶一带的红五军部队截夺这批军火。遂改派我携带中央给鄂南特委的密写指示信件,立即奔赴鄂南。我按中央军委的指示,领了一笔路费,带上中央给鄂南特委的密写指示信,即动身离开上海去鄂南。这样,我结束了一年来流离辗转于白区的生活。
年2月下旬,我奉命离开上海赴鄂南游击区。刘玉生、张高寿和那个炮兵连长随同我前往。临出发前,我在上海的马路上碰到吴永钦。吴告诉我说,他从武汉来上海后,就在党中央办的党训班里受训。我与吴永钦匆匆话别,即登程上路。
我们一行四人自上海搭乘轮船,驶到湖北武穴镇下船。由于我们四人都身穿国民党军队服装,一路上也无人盘查。在武穴镇上岸后,我们雇了一只小划子,准备渡江到对岸阳新县与鄂南特委接头。这时,码头上过来一名警兵,问我们到哪里去?我们知道阳新县城驻军是罗霖的第七十四师,原是唐生智的旧部,我们就对那警兵说,我们要到阳新县城找罗霖师长,并把护照拿出来给他看。警兵见我们一身军官服装,又持有部队护照,便不怀疑。他还满认真地指点说,对岸有匪(指共产党游击队),很不太平,要多加注意云云。我们表示感谢他的关照,就上了划子向对岸划去。
接头地点是位于长江边上约有百十户人家的一座小村庄,这里离武穴镇有一百多华里的路程。我们很顺利地来到这座村庄,心情颇为欢畅。我们来到交通站,按事先约定的暗语上去接头,但交通站里一位四五十岁农民打扮的人,却不肯接应。大概是他见我们穿着国民党军装,起了疑心。我把接头暗语复述了好几遍,他就是不认这个帐,始终不理睬我们。
这时已经围拢上来好多农民,上上下下打量我们。我们在交通站等了好长时间,围观的农民也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几个年岁比较大的人还没走。我就悄悄问他们知道鲁连(无去向)在什么地方吗?鲁连是鄂南特委的一位负责人,我在上海曾见到过他。但这几个老人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摇头不搭话。天渐渐黑下来了,与我同行的刘玉生、张高寿等人已经不耐烦了,直催我回武汉再想办法。此时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无奈只好同意先回武汉。
我们四个人又雇划子划回武穴镇,在码头上又碰上那个警兵。警兵见我们回来了,就上前来问情况。我说果然如他所说,那边是不好走,只得回来再想办法。警兵再也没多问什么,就走开了。我们在武穴镇住了一夜后,就搭轮船去武汉。这次没能与鄂南特委接上头,我心里很是不安。身上带着秘密文件,生怕夜长梦多,出什么问题。事后我很后悔,想到当初还不如就在交通站里赖着不走,让他们把我们捆送到游击队,总可以接上关系的。现在到武汉去,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我们到武汉后,住进江汉关一家旅馆。这时,那个迫击炮连连长表示不愿与我同行了,坚决要求回湖南家乡去。我劝勉一气也不起作用,只好让他走了。我怕刘玉生、张高寿受到影响,就对他俩作了一番说服、鼓励的工作,使他们坚定信心。
我们在江汉关住了两天,突然有人主动来找我们联系。讲了接头暗语,与事先约定的一毫不差。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差错了,便交出从上海带来的信件。来人看过信件后,告诉我们在这里等着,明天有交通带我们去特委。想必是交通站将我们的情况报告了特委,特委派人追踪到武汉,与我们才接上头。第二天来了一位交通,带我们乘轮船到黄冈。下船后即雇划子准备过江。
黄冈当时属广济管辖,驻有国民党郭汝栋的部队。我们在黄冈渡口被哨兵发现。哨兵喝令我们站住,端着枪气势汹汹地向我们走过来。这时,护送我们的那位交通机警地溜走了。我悄悄嘱咐刘玉生、张高寿二人不要作声,由我出面应付。待哨兵走近了,见我们身着军官服装,态度马上和缓下来,由端枪姿势改作持枪姿势。哨兵问我们到哪里去?我告以到阳新县城找罗霖师长。哨兵看了我的护照,又看了刘玉生、张高寿二人的遣散证书,便很客气地对我们说,南岸是共产党活动的地盘,从这里过江到不了阳新县城。我问他该怎么走才对?哨兵说,得坐船往下游去,到富池口再打听到阳新县城的路。我即表示要坐划子先去富池口,并向哨兵表示谢意。
我们坐上划子,向下游划去,对哨兵作出要去富池口的样子。待划到江心,岸上的哨兵看不大清楚的时候,我就叫船工直接向南靠岸。船工似乎理解我们的意图,也说不定就是自己人,渡惯了我们这样的乘客,便一言不发,掉转船头,一直向对岸划去。靠岸后,我们向船工付了船钱,就上岸来到离岸边约二华里一条小街上。这条小街上有几家店铺,我们就在一家店铺里坐下吃东西,打算看看能不能等到那位交通到来。不大一会儿,那位交通就来了。他是从上游的一个地方渡过江来的。我们一起吃过饭后,交通就带领我们到了鄂南特委所在地大王店,找到特委机关。我把带来的密件交给特委负责同志,就在特委机关的院子里住下了。
从此,我就摆脱了黑暗恐怖的白区生活,进到红军活动的区域里,长期以来一直绷得很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这里周围都是自己的同志,再不用躲躲藏藏、隐名埋姓、提心吊胆、求人靠帮了。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新天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格外兴奋、舒畅!
由于红五军的部队已离开鄂南转战到江西,原定截夺敌人军火的计划不能实施,鄂南特委让我们先在当地组织训练游击队。中旬,红五军第五纵队自江西返回鄂南,驻在阳新龙港。我们三人便结束训练游击队的工作,被派到第五纵队。刘玉生(已改名刘瑜)任第四大队大队长,张高寿(已改名张焘)任第八大队大队长,我任第八大队政治委员。当时第五纵队司令员是李灿(彭德怀好友,红八军军长任上负伤去上海养病,被出卖牺牲),政治委员是邓乾元(曾任红八军政委,肃反中去逝)。
在阳新县境内,红五军进行了整编。我调到第三纵队第二支队任政治委员,支队长是黄云桥(赣南独立师师长任上牺牲)。
在当地群众的要求下,红五军集中全力攻打阳新县城。阳新守敌罗霖部,很有些战斗力,工事也筑得比较坚固。那时候红军的武器装备很差,更缺乏攻城器材。虽经指战员一整天的奋勇冲杀,终未能奏效,部队伤亡很大,乃于黄昏时撤出战斗。众多伤员全部被群众抢救下来,进行医治。刘瑜负了重伤,被抬下来时,伤口已经包扎不住,血流如注。我跑过去看他,他见到我只说一句“我不行了”,就再也无气力说话了。按他伤的部位,本不至于致命。但当时红军的医疗条件太简陋,刘瑜被抬走后不久,终因失血过多而牺牲。
部队撤出战斗之后,群众纷纷前来慰问。当地青年踊跃报名参加红军,部队很快就补充齐了。面对这种热烈的场面,我深深地感到,人民群众是红军的命根子。如果没有根据地群众的大力支持,红军不要说打仗,连立足生存也不可能。
年6月,滕代远、何长工等同志参加了全国红军代表会议之后,从上海回到鄂南。湘鄂赣特委和红五军军委在湖北大冶刘仁八举行联席会议,根据全国红军代表会议的决定,将红五军扩编为红三军团,下辖第五、第八两个军。
历时近二年的寻找总算稳定下来。随后随军转战南北,解放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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