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惨案-花园口
作家李凖在小说《黄河东流去》中,对年的黄河花园决堤,造成几十万人死亡,几百万人流离失所的惨状,作了入木三分的刻画。这个给百姓带来巨大灾难的人为决堤,当初是怎样成为国家决策的呢?
令人惊讶的是,首先提出这个计划的,竟然是个外国人。
这个外国人写了两份建议书:《德国总顾问法肯豪森关于中国抗日战备之两份建议书》。第一份写于年,第二份写于年。
法肯豪森年生于德国西里西亚,年,他曾作为德军中尉参加八国联军。驻防中国时,他对汉文化产生浓厚兴趣。回国后,他进入柏林东方学院学习汉学。上世纪20年代,他又出任德国驻日使馆武官,广泛地接触了日本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因此,他对中日两国都有较多的了解。尤其对日军指挥官的战略战术以及日本陆军心理把握较深,对日本侵略中国的野心也早有洞察。年,他随德国陆军之父——冯·希克特将军来华,受聘于蒋介石政府,担任军事顾问,后为顾问团总顾问。
法氏的正直和才干,博得了蒋介石的信任。年7月,日军危迫华北时,蒋介石命他拟就“关于应付时局对策之建议书”,这就是前面第一份建议书的来由。文中对两年后爆发的抗战大致走向,有相当准确的判断。文中有一句“最后战线为黄河,宜作有计划之人工泛滥,增厚其防御力”,这即是放水淹敌的思想。为什么这个外国人会有如此凶险的想法?
在这份档案中,我们还看到,在“宜作计划之人工泛滥,以增厚其防御力”一句下面,蒋介石作了“最后抵抗线”的五字批注。这表明,蒋介石也认为这是最无奈的下策。
可是,到了年7月,日本首相广田弘毅,再次提出压迫中国的“广田三原则”,侵华步伐进—步加快,而中国依然寄希望于外交努力。在中国对日局势愈益危急的时候,法氏由抗战大势出发,尤其有感于黄河的巨大障碍力和破坏力,遂在第二次建议书中,再次提出了决开黄河大堤阻止敌军的建议。
两年之后的年6月花园口决堤,是否就是法氏两次建议的结果,不能轻易定论,但是,法氏的建议,却是见诸记载的最早决堤之议。然而,决堤毕竟是下策,究竟是什么情况使其成为现实了呢?
那是在年3、4月间,中国取得台儿庄大捷,中国上下备受鼓舞,蒋介石准备利用士气民心扩大战果,于是调集各地大军60多万人集结于徐州地区,准备与敌决战。
徐州境内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废黄河斜穿东西,京杭大运河横贯南北。这种地形,不利于重兵云集、迂回包抄。负责国民党党务工作的陈果夫向蒋介石递上一呈,提出了自己的独特看法:“虽然台儿庄大捷举国欢腾,但是黄河南岸千余里颇不易守,遇到大汛时且恐敌以决堤制我。所以,我军如能在河南武陟等县死守,则随时皆可以水反攻制敌”。
为什么陈果夫要防患于未然呢?原来,自年初的南京大屠杀以后,中国对日军野蛮性的认识深入人心,不排除日军利用野蛮的自然水力,掘江河以戕害中国军民。因此,陈果夫担忧日军决黄河的企图,欲先发制人。
抗日惨案-花园口
战后解密的日军档案也证实,中国的担心并非子虚乌有。时任日军第一军参谋长的桥本群中将,在他的回忆录《回想应答录》中写道:“第二军要渡河进攻山东,是大事业,如果黄河水涨,华北五省则以天然大障碍隔绝。”如果这段回忆属实的话,日军之所以没有决黄河大堤,非其不愿,只是被中国先下手而已。至年,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纂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透露,使黄河泛滥,属于日军筹划的另一个更大的阴谋。
侵华战争初期,由于日军急速进攻,战线拉长,为了尽快使华北地区“独立”,日军第一军密谋与中国第六战区司令韩复榘达成妥协,把韩复榘的地方势力从国民政府中央隔离开来,分离出去。桥本群所说的以黄河泛滥隔绝华北五省的计划,就在于加速实现这一目的。后来,幸好韩复榘被中央设计诱杀,这个阴谋才流产。
蒋介石侍从室第一处依据陈果夫的呈文绘成草图,转呈给蒋介石,蒋看后批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核办”,并批注上“随时可以决口反攻”的语句。但是,这句话不知为何后又以横线划去。
也许是蒋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徐州会战上了,并且对歼灭该地区的日军有足够的信心,也或许是战事还没有发展到无路可走的危急地步。总之,这个危险的决策实在是难以做出。
然而,战局急转直下。年4月,日军以七个师团的兵力,从六路实施对徐州中国军队的反包围,特别要求攻占郑州,以截断西面的陇海铁路,以便阻绝中国军队后退的路线。5月中,日军先后出动三支力量从豫北和皖北实施了对陇海线的突袭。
抗战初期,军事物资的运送主要就是靠陇海线,一部分继续东去,一部分由郑州分发。因此,郑州如不保,洛阳、西安必失,襄樊、南阳也难保,武汉更岌岌可危。然而,此时在这一地区的中国军队,均系徐州战场退下来的疲兵,加以连日阴雨,道路泥泞,已无力阻敌。
在这种情况下,提请决开黄河的呼声再次高涨。前方战将的决堤呼声如雪片般飞来。
年6月,豫西师管区司令部的刘仲元、谢承杰联名致电蒋介石,提请以破釜沉舟之势,决开黄河陆沉敌军,并痛陈:明知牺牲惨重,为急于救国起见,忍痛为之。
为了是否决堤,6月1日,政府在武汉举行了第二次会议,蒋介石亲自到会主持。经过讨论,策定豫东大军向豫西山地转移,同时决定黄河决口,阻敌西进。(文/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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