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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轶事小小说

题记:记忆是有颜色的,随着时光流失,记忆便会悄然变的浅淡泛黄,但记忆的印迹是不会消失的。虽然过去四十多年了,那逝去的岁月和发生在银行的那些老故事依然留在记忆中,依然值得回味。

初到银行

陈志远从部队复员后,被劳动局分配到市中区人民银行新华路储蓄所工作。那是一个普通人很少与银行打交道的年代,除了附近几家单位刚发工资那几天,平时来储蓄所办理储蓄业务的人很少。因此,两位临柜的老师并不着急让陈志远去顶班接柜。

储蓄所主任范桂英,一个中年妇女,矮矮胖胖的,整天乐呵呵的,还爱与老老少少开个玩笑,据说,她丈夫比她大五六岁,原来在市行当副科长,最近提拔调走了,到市财委当了科长。

陈志远年纪轻轻,在部队上养成了勤快的习惯,每天早早就来到储蓄所忙里忙外打扫卫生,等大家陆续上班来了,他也干的差不多了。

一天,早上开班会,范主任表扬陈志远:“小陈来咱储蓄所一个礼拜了,天天早来打扫卫生,咱们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勤快,眼里能看见活儿。”

韩萍老师有些不屑的说:“小陈,你以后别来那么早,早来了也别把活都干了,给俺们留点儿。”

范主任笑着对韩萍说:“小韩,你别不服气,我知道你早晨起来忙孩子吃喝,还得送托儿所,我表扬小陈,是要大家学习他的勤快能干的精神。咱储蓄所总共才有多少活干?大炼钢铁的时候,我们女同志……”

不等范桂英说完,小韩接茬道:“俺知道主任那时候干活不输男同志,要不刘科长能看上你这个铁姑娘。”

大家哈哈大笑,看来大炼钢铁那段岁月留给范桂英她们的记忆是难忘的,她常在年轻人面前絮叨的都是大炼钢铁的故事。

营业时间到了,业务不是很多,范主任安排韩萍和李芬接柜,她自己担任复核。由于陈志远刚来还不能顶岗,便帮着干一些剪账页、抽账卡或填写开销户登记簿之类的零活。

为了让小陈尽快熟悉业务,范主任到支行后勤股给陈志远领取了一个五个珠的新式算盘,说:“你今天开始进行无限加法练习吧,只要不断得出、、这些有规律的得数,就说明加法正确,否则就是加错了,重新开始。”

看着老同志们把老式的七个珠算盘珠子打的哗哗作响,每清空一组数字还要一把抓起算盘,上下一翻“哗哗”归零,真是羡慕他们的业务技术。特别是范老师,点钞总是用兰花指法,无名指拨打点过的钞票,发出“啪啪”声响,让人十分享受,那是驾驭金钱的一种享受。

韩萍老师悄悄地告诉志远:“别跟着他们老婆子学,花架子好看好听,影响速度,养成习惯就不好改了”。

中午,快到交接班的时间了,柜台外已是冷冷清清,同志们整理账簿,将钱款装包,等着下午班的人员来接班。

为了方便居民存取款,储蓄所中午和星期日不休息。范主任上常白班,周日休息一天。所以,所里其他人分上午下午两班,每天中午是交接班时间。

陈志远见柜台外没有客户,拿了把笤帚去柜台外面打扫整理丢了一地的废纸条。

忽然,门外马路边驶来一辆黑色轿车,一辆很旧的外国牌子的轿车。车在储蓄所门前路边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人朝储蓄所走来。

那年月,轿子车是稀有的,而且大都是外国货,什么“华沙”“伏尔加”,也就市委书记有辆国产上海牌轿车。坐轿车来储蓄所的可谓凤毛麟角。

为首的一位年约半百的老同志,边走边同跟随在后边的人说着什么。陈志远判断,这几位不像是来办业务的,便转身向柜台内范主任招呼:“范老师,好像是有领导来了,坐进口轿子来的。”

“谁呀?”范桂英一边应声,一边向柜台外走来,走到门口,她一眼认出是市行领导:“哎呀,是黄行长来了,是来检查工作的吧?你看我正准备下班呢。”

“怎么样呀?今天业务忙吗?这么早就准备下班了。”黄行长边说边走进储蓄所。

“不是早下班,我是上常白班,中午回家吃了饭下午还要来上班的。”范主任与几位领导搭话,陈志远几个都站立着,注视着几位市行领导。

柜台外只有范主任和志远两个人,范主任便先向领导们介绍:“这是陈志远,今年刚分配来的复员军人。”

见黄行长向自己伸出右手要握手,陈志远有点紧张,习惯性地来了个立正,想敬礼,又觉得不妥,慌忙把两只手伸过去握住黄行长的手。

“小伙子,不错,有点儿军人素质,当了几年兵?在哪当兵?”

“报告首长,当了四年兵,在武汉空军,是场站地勤兵。”

“哟,是空军老大哥呀。我可是当过陆军高射炮兵呀,专打飞机的。”黄行长的一句玩笑话,把在场的同志们都逗乐了。

接着,范主任说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快速地回应领导们的问话。无非是储蓄所里几位同志的基本情况,每天业务量等等。

不一会儿,接班的同志们陆续来了,黄行长一行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好了,我们路过,顺便看看大家,不影响你们交接班了。”便与大家告别。

陈志远是第一次见到市行黄行长,感觉不像传说的那样令人生畏。望着远去的大轿车,黄行长给陈志远的印象,远不是平时大家议论的那样,说他是爱“吹胡子瞪眼的黄团长”,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没有官架子,也不是见人就“吹胡子瞪眼熊人”的模样。

第二天刚上班,几个人又议论起黄行长昨天的储蓄所之行。陈志远问范主任:“市行黄行长坐的轿车挺高级,还是进口的。”

范主任笑着说:“黄行长是副行长,市行的三把手,原来在部队上当过团长,那是一辆斯迪派克轿车,是他从企业借用的。”

范主任又向小陈几个年轻人介绍起她所了解的黄行长的许多故事。

转眼黄行长一行到储蓄所检查工作过去了有一年的时间,陈志远忽然被一纸调令,调入市行人事科工作。老科长宋平南与陈志远谈话时,还特别强调了一句:“黄行长分管政工科工作,听他介绍,对你印象不错。”其实陈志远与黄行长就是在储蓄所的一面之缘,连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说过。

“黄团长”

“黄团长”是市行黄副行长在部队时的称呼,“文革”初期,他是军代表,带了一个工作组进驻银行,以后市行成立“三结合”核心领导小组,他那身校官呢军服便摘去了领章帽徽,成了市行的副行长。

银行干部戴眼镜的多,上班人人一副套袖,给人的印象一个个如账房先生。因此,给黄行长脑子里留下了“银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这样一个印象。

刚来银行工作的那段时间,黄行长张口闭口“知识分子就是需要改造。”他有个特点,爱批评人,包括“自我批评”,看到他认为不对的人和事,毫不留情,让大家很不适应。他要求同事们之间要称“同志”,反对称兄道弟姐呀妹的。称呼职务也要严格准确。比如有人称他“黄行长”,他马上纠正到:“叫黄副行长。”他称呼别人也是正副分明,“薛行长”“王副行长”“李副科长”。总之,部队的严谨作风的点点滴滴让他全带到银行来了。因此,与他打交道多的头头脑脑们,背地里就给他起了个“吹胡子瞪眼黄团长”的外号,也有叫他“黄副行长”时特别加重那个“副”字语气的。

黄行长“文革”初期作为军代表来银行工作时,社会形势很乱,许多学校工矿停课停产,银行也成立了一些附庸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造反”组织。今天这一派占了上风,就说观点对立的组织是“老保”,明天那一派得势,反过来又成了造反派。你来我往如同大海涨潮退潮,只是苦了那些“当权派”了,无论是哪一派得势,为了显示自己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派”,都要把行长们拉上台批斗一番,打倒一遍。

银行是国民经济重要部门,如果也搞停业闹革命那一套,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可想而知。别看黄团长文化不高,一个“活学活用”讲用报告,就把银行的形势稳定了。他在报告中反复强调“向解放军学习”,“解放军向全国人民学习”,“走资派必须打倒,打倒他们的最好形式,就是要让他们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和改造,那就是上班老老实实地履行职责,下了班接受群众的教育。”

“革命群众没有理由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要实行革命的大联合,谁反对联合,谁就是反革命,就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用不着,我老黄一只脚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们这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我还就真不信改造不好。”

望着腰里武装带上挎着小手枪的黄团长,说话间,还不时撇一撇那有着明显一块伤疤的右腮帮子,嘴唇上两撇微黄稀疏的小胡子。那神情,真是“吹胡瞪眼”,那神态也是把那几位造反派头头震慑住了。

军代表进驻后,银行内部是“抓革命,促生产”,形势一派大好,上班时间人人坚守岗位,不论你是哪派的,哪怕一个柜组不同观点,该记账的记账,该复核的复核,需要行长审批的业务照样要行长签字,如果需要盖公章,必须找革委会主任造反派头头孙大平亲自盖,公章是权力的象征,印把子必须亲自掌握,这是造反派夺权时的主要目的。

下班了,不同“观点”的两派组织大批判,大辨认,大鸣、大放、大字报,真是“如火如荼”。走资派上台接受群众教育,黄团长站在一旁,只要看到有人激情澎湃要向走资派动手动脚时,黄团长就让自己带来的几位解放军上前干预,大喊:“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谁反对最高指示谁就是反革命。”

银行的形势没有安稳几天,社会上一些造反派组织开始来串联,他们认为银行的革命斗争“温良恭俭让”。于是组织一些人来银行门前叫喊示威,要求无产阶级革命派赶快站出来,打破旧秩序。

面对银行内部也有一部分人跃跃欲试的局面,黄团长告诫革委会的一班人马:“要警惕社会上坏分子趁机捣乱,银行是金库重地,一旦乱了套,你们可要负责,你们要向上级作交待。”

孙大平只想自己的主任位子坐稳了就好,如果社会上的人打进来,难说自己这一派在大联合中的主导地位不被他人替代。

“黄团长,对付这些人,我们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全听你的。”孙大平表了态,其他人马上随声附和。

黄团长撇撇腮帮子:“警卫人员明天开始搞军训,把手枪亮出来,我去市里请示一下,请我们部队派军训教员来,一定要守住银行四周防线,不让外人随便进入。”

第二天,一门双管三七高射炮停在了银行篮球场上,一个班的战士加上银行警卫人员每天在篮球场上要么操练枪炮,要么走队列喊口号。批斗会战士们在前排席地而坐。银行秩序趋于稳定,社会上一些组织试探一下也都退回,黄团长真正成了银行“主沉浮”的人物。

“文革”期间银行没有发生武斗打人事件,黄团长可谓功不可没。二十年后,清理“三种人”,银行没有定性为“打砸抢分子”的人,就连曾当了几天“革委会”主任的造反派头头孙大平检讨时也说:多亏了解放军“主沉浮”,要是我们开了打,那罪过大了。这自然是后话

不久,按照上级革委会的指示,银行的革委会改组,改组的原则是“三结合”,也就是军代表、老干部、造反派(叫新生力量)。黄团长被结合进市行领导班子,成了党的核心领导小组副组长,只是摘去了领章帽徽上交了手枪,这让他很是难过了一阵子。他乘座的嗄斯69吉普车,也跟着驾驶员回部队了。当时银行里除了有一辆南京跃进车,负责大宗押款外,再无汽车可坐。黄团长找到在市里一家大型铝厂也是因“三结合”进领导班子的师里的老首长求援。

当初面临抉择难题时,还是这位在铝厂当军代表的老首长动员他:“我们这一把年纪总不能在部队干一辈子吧,在地方搞经济建设也不错吗。”

如今自己没有车坐,老首长所在这家大型铝厂级别跟市里平级,大大小小各类的汽车几百台,据说光小汽车就有十几辆。还别说,老首长大笔一挥,调拨了一辆斯迪派克轿车,连同开车的谭师傅一起借给银行用了。

车是一辆进口车,几位行领导新鲜了没有几天,领导们都不愿坐这辆“高级车”了。因为车龄太老又缺少配件,汽车外出经常抛锚,有才之人很快编出顺口溜:“斯迪派克没花钱,开车的师傅叫老谭,未曾出车先准备,铁丝胶布纤维板,车灯不亮使手电,喇叭不响用嘴喊,出车十里准趴窝,下车推着把家还。”这辆进口车虽然老旧,但好孬也是汽车,虽然后来市里给配了一辆北京吉普车,但黄行长对这辆老首长“特批”的车还是很有感情的,外出还是愿意坐这辆车。

后来,银行一分为二,而且实行了垂直管理体制。行长薛伟达主持完市里两家银行领导班子分家事宜后,便上调省行任副行长。原任二把手李行长担任了新设农业银行的一把手,三把手黄行长则留下主持工作。而此时的黄行长,早就把往日的军人作风改掉不少,人称他“黄行长”,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典型示范般地纠正“黄副行长、黄副行长”了。

有一天,陈志远将人事统计报表送到黄行长办公室请他过目签字。黄行长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翻动报表,看的十分认真,还自言自语:“年轻人太少了,中专以上的文化人太少了,党员太少了。”他说:“去把你们宋科长叫来,我们商量一下人事工作。”

陈志远赶忙跑回人事科把宋平南科长叫来。

“老宋呀,今年银行的增人计划还要争取一下,一个是通过人事局向社会招收高中生的事,要尽可能多争取名额,再一个,省银行学校的学生争取多要几个。咱们的人员接不上茬呀,再过十年,咱们这帮建国前的就退光了,建国初的这帮骨干也要退休了。你说老宋,我怎么会把银行当成是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都怨旧社会有文化的人太少,我把识字的人都当知识分子了。”黄行长自问自答,算是解开了他那句“银行是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的谜底。

“是呀,自从六四年银行招了一批干部,快二十年了,除了个别的像小陈这样的复员战士和回城知青,银行就没怎么进年轻人。”宋科长附和着黄行长,表示已经与省行人事处争取了。

“对了,说到复员战士,市中区支行的李正子你们都认识,家属附近农村的,孩子又小,生产队实行联产承包后有些困难,能不能争取个农转非指标。这是个孤儿,从十五岁当兵跟着我,一转眼都二十年了,你说,咱不管他谁管他?”

“正子”李玉兰

黄行长说的“李正子”叫李玉兰,是市中区支行保卫股的警卫。别看他起了个秀气的女人名字,其实是个粗人。他是湖北襄樊人,没念过几天书,从小是个孤儿,生活困难那一年,生产队社员们都在饿肚子,没人管他,队干部组织老人妇女和孩子外出要饭吃,十五岁的李玉兰坚决不肯去。他说:“我都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再说了,新社会,要饭吃不光彩。”

正好那年山东驻军去他家乡征兵,他便要求去当兵。队干部正愁着这个半大小伙子没人管,就帮忙改户口年龄,穿上了军装,到了黄团长的部队当了一个兵。正赶上黄团长他们部队担负国防施工任务,打坑道很艰苦,连队首长见他身子单薄有些吃不消,详细一问才知道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就向上反映。团里知道后考虑他是个孤儿,就把他调到团里当了警卫连的公务员。

黄团长见他人挺机灵就是文化低了点,就说:“叫小李子跟着我吧。我当兵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呢。”

李玉兰就这样跟着黄团长干了。

文革开始了,黄团长带了一部分干部到地方支左,当了军代表,超期服役的小李子也跟来了。后来团长转业,团里有一批干部跟着一起转业到这个城市来。小李子也要求复员跟黄团长走,考虑他是个孤儿,回原籍也没亲人,就一起来银行工作,黄团长当了市行领导,他当了市中区支行保卫股警卫员。

在部队上,李玉兰就是一个直率爱讲死理的人,但不管怎样,部队讲求一切行动听指挥,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李玉兰性格的发挥。到了银行工作以后则不同了,环境变了,周围的首长、战友变成了银行同事,又是以军人、党员的身份,加上黄行长曾经的警卫员这一层关系,在银行同志们中间赢得了几分尊重。因此,在保卫股乃至全行,他敢说敢管的性格,渐渐为大家所熟知。特别是他有一股子六亲不认老子怕谁的劲头,让许多人都怵他三分。

过去是他听人家说话多,现在是人家听他说话多,有时候与同事们吹吹牛、啦一啦当兵的事,难免有些过头话,大家知道话里含着水分,但怵头他的犟劲,谁也不去和他较真。

有一次说到部队纪律严明,执行力强的事,他说:“有一回黄团长让我去送信,要求三十里地要一小时必须送到。”

会计股梅老师说:“三十里地骑自行车也差不多。”

老李一拨愣头,说:“哪能?没有自行车,而且是一个小时必须回来,你知道什么叫部队?什么叫打仗?一分一秒都不能差。”

老梅也是爱较真,他一幅认真地模样:“这怎么可能?来回就是六十里地,一个小时打来回?怎么可能?马拉松运动员也办不到。不可能。”

李玉兰急了,他说:“梅老师,你要不信去问黄行长,我完成了任务回来后,他对我又表扬又批评。”

老梅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表扬我克服困难完成了任务,批评我回来迟到了半小时。”

大家哄堂大笑,李玉兰感到大家终于相信他了,但慢慢地“李正子”的绰号在同事之间叫开了。“正子”是当地人对那些爱讲死理凡事较真的人的一种调侃称谓。

不管怎么说,李玉兰在全行上下还是很有威信的,有人说他除了说话“正”,别的真没有大毛病。

文革初期,行里的造反派开批斗会,把老行长架到桌子上,有几个人对老行长动了手脚。

李玉兰见黄团长冲他使了一个眼色,便冲上去大喊:“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谁违犯最高指示谁就是现行反革命。”说完,他拍了拍站在桌子上的薛行长的腿,说:“你这个走资派,早年出来干革命就为了走资本主义?你要老老实实接受批判。”说完,他转身面向会场,大声喊到:“革命的同志们,造反派的战友们,首先,敬祝我们心中……”,一番套话结束后,就是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最后高呼打倒走资派,谁要是想复辟旧社会,我们就同谁血战到底。

事后,有老同志问他,解放的时候你才四岁,旧社会的事你能记的?他笑笑说:“记得,我记事早。”

老行长薛伟达心里明白,他握着军代表黄团长的手说:“谢谢黄团长,要不是小李子,那天我这顿打是逃不掉的。”

有一次,在剧院看京剧红灯记,保卫股的老白与正子开玩笑说:“李玉和与你是湖北老乡呢,你们是兄弟吧?”

正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志奎说:“你想呀,李奶奶不是和铁梅说,闹大罢工江岸一万多工人都上街游行吗?江岸不就是汉口吗,说明他们原来是在汉口当工人,肯定是湖北人,大革命失败后党组织派李玉和一家去了东北参加抗日斗争。”

没想到,老白的话李玉兰全接着。他还夸老白懂得多,“就是,就是,没想到白老师连这些事也知道,论辈份,我们就是兄弟,在老家听有年纪的人说,我们村有很多人在汉口当铁路工人,李玉和肯定是我们那一片儿的人。”

“正子”的绰号这下更响了,而冠以“李玉兰正子”的全称,说是中日民间友好人士。

白老师相亲

白老师,姓白,名志奎,人长的又黑又瘦,用他自己的话说:俺祖上可能有非洲血统。

老白和范桂英一样,也是大炼钢铁的时候从老家农村出来参加工作的。原本是一名炼钢工人,后来因国民经济调整,钢铁厂下马了,白志奎原籍是纯农业区,离这个城市三百多里地,因此,他在填写钢铁厂分流人员申请时便填写了留在本地的申请,银行作为国民经济调整充实的部门,白志奎、范桂英等十几个同志一起被分配到了银行工作。

刚来银行时,白志奎在办公室干行政工作,后来他要求干保卫,参加夜里值班。领导看他家是外地的,在行里住单身,就同意他去保卫股干警卫工作。

其实,老白干保卫有两个考虑,一是晚上睡班,一晚两毛钱补助,二是干保卫单纯些,不像干行政工作,行里行外都要打交道。保卫股的主要责任就是白天押解送款,晚上在库房外值班室睡觉。

银行的同志们第一次见到这位钢铁工人老大哥时,见他面色麴黑,有的叫他“白黑子”,有的叫他“非洲朋友”。而他最受用的是年轻人称他“白老师”。其实,不是他有多少文化,而是尊从银行的习惯称谓,年轻人见到年长者都称“老师”。

陈志远从部队复员到银行报到时,在大门口值班室见到白志奎,喊了一句:“师傅,政工股怎么走?”

老白上下打量着一身军装打扮的陈志远,问:“是今年来的复员军吧?”

“是的,师傅,我是来报到的。”

“政工股在二楼东头,小伙子,进了银行的门,见到老同志要称老师,咱这里不兴叫师傅。”

转眼间,老白从钢铁厂到银行工作有三四年了,跟同志们都熟了,他的个人问题渐渐成了银行上上下下议论的话题,无论谁见面,总要问:“老白,怎么样?个人问题要抓紧呀。”“黑子,快三十了,个人问题不能拖。”“白老师,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

“喝喜酒?新娘子还在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老白虽然调侃,可真是着急,无奈自身条件一般,家是外地农村,介绍了几个对象,不是相不中长像,就是相不中他家庭条件。

“听说你们老家大姑娘不会要饭嫁不出去,是真的吗?”

“听说你们老家过了正月十五就举家外出要饭,一直要到收麦子,是真的吗?”

老白一开始还解释:“前几年生产救灾的时候,是有要饭的,俺家里从没要过饭,俺爸爸会编筐手艺,我也能接济家里。”

后来对这类问话,老白不再解释了,只要是问这类话题的,那一定是嫌弃他家里贫穷。要说也是,自己一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要是不接济老家生活,自己怎么也有些储蓄了,可是,人都是父母生养,不能眼看着他们挨饿不管吧?

渐渐的,在城里成个家的愿望,在白志奎看来就是个梦想了。

有一年,过年探亲的时候,父母双亲催促他,老娘提起这事:“赶紧找一个媳妇吧,要不咱从家里给你找一个吧?上门提亲的可不少,有的连你兄弟的亲事也提了,可咱这里的规矩你知道,老大不成亲,老二只能等着。”老白好几次差点就答应了,在老家农村找一个媳妇也行,虽然自己长像差点儿,可凭自己这份工作,在老家相对像,那是尽挑尽选,最漂亮的姑娘非自己莫属。可是看看老家的生活条件,他又不忍心。自己好孬从老家农门跳了出来,要再从老家找个媳妇,那下半辈子不是又跳回去了吗?

还是李玉兰让白志奎的个人问题出现了转机。

有一次,老白和新来上任的小李子一起值夜班,俩人啦家常聊起了个人问题,说起来俩人都是外乡人,又都是单身,在本地无亲无故的,话就投机了些。

老白说:“小李呀,个人问题要早打算,可别和你白大哥似的,快三十了,成了老大难,从老家农村找一个吧,不甘心。从城里找一个吧,咱这条件也不好兑付。你也二十好几了,得早点儿考虑个人问题。”

李玉兰满不在乎地对老白说:“我这才刚二十出头,还早呢,再说了,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老家也没亲人,我是不打算从老家找对象的,原本打算就地复员从本地农村找一个合适的成家过日子就行了,这里农村的条件也不比我们老家差,我是五六年没回去了,以前我们那条件还不如这边。”

“对呀,从本地找一个农村户口的媳妇也是可以考虑的,虽说比不上在城里找一个,俩口子挣双工资,可也比从老家找强吧,关键是家安在本地,方便呀。银行里有不少老同志家属不都是本地农村的吗?”

老白心里这样想着,真是豁然开朗的感觉,但嘴上却不是这样说的。他还给小李子戴着高帽:“小李呀,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是复员军人,又是党员,年轻有为呀,将来一定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姑娘。”

“我有什么为呀,我没文化,从小也就上两年小学,现在这点文化还是在部队学的,黄团长说,银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人家怎么会看上咱这大老粗。”

李玉兰是这样想的,以后也是按这样的思路发展的,那次聊天后没多久,白志奎开始托老同志们从郊区农村介绍对象,很快就有了眉目,没几年的功夫,老白还把小姨子介绍给了李玉兰,两人成了连襟关系,这是后话。

单说老白相亲第一次登老丈人家门,虽说出了洋相,可老白的憨厚朴实,确实打动了女方一家老少。

说起来,当时市中区支行会计股的股长宋平南是第一大媒人,他看白志奎个人问题成了老大难,又肯从附近农村找对象,便到处为他张罗。宋股长爱人娘家就是城郊八里庄的,托人一说,有一家姓陈的姑娘那年二十五岁,人长的模样俊秀,还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原本在邻村有一门亲事,后来人家男方进城当了建筑公司的工人,这门亲事就黄了。

陈姑娘家里条件好,父亲是老党员还担任大队干部。原本男方是借了陈家的力进城当工人,虽说建筑工人也算不上多好的工作,可人家必定成了非农业户口了,地位变了思想变,思想变了行动变,人不见上门,信也断了。托媒人去男方一打听,对方成了陈世美了,说是送给女方的彩礼也不要了。

气得陈家不得了,陈姑娘很有志气。把两身花布衣裳、一床提花的被面,还有六十块钱全给退回去了。

陈家发誓,姑娘陈大芳一定要嫁个城里人给对方看看。

宋股长把女方情况与白志奎讲了一遍,嘱咐说:“黑子,人家陈大芳真是一个好姑娘,咱除了是非农业户口,论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可没什么优势。我给人家介绍了,你除了人长的黑点瘦点,没别的毛病,炼钢工人出身,身体捧,在银行是持枪警卫,政治可靠,咱这是脸黑心红吧。”

白志奎心里美滋滋的,他谢过宋股长,按照宋股长的交待,认真准备了一番,便踏上了去城西八里庄的相亲之路。

正应了天有不测风云那句话了,出城没多久,天下起了大雨。快到进村的时候,农村土路已经泥泞不堪,宋股长借给的大金鹿自行车被泥糊住,实在骑不动了,便准备下车扛着走,可看看脚上一双崭新的大皮靴,实在不好意思踩泥巴,这是人家李玉兰临复员的时候买的,一直没舍得穿呀。

当淋得和落汤鸡似的白志奎打着赤脚,肩上扛着自行车,脖子上挂着两只大皮靴,手里提着用自己的新褂子包裹着的大包袱站在陈家大门口时,陈家老少几口都愣住了。

陈大芳她爹走上前,从白志奎肩上把自行车接下。白志奎冲着陈大芳她娘说了声:“婶子,这是银行食堂蒸的白面馒头,我一下买了二十个,您尝尝。”

陈大芳她娘哆哆嗦嗦地从白志奎手上接过大包袱,两眼含着泪说:“孩子,你有鞋不穿,不怕扎着脚呀。”

老白憨厚地一笑,说:“这是借的同事的新皮靴,我怕弄脏了怪可惜。”

“我的傻孩子,你可真是个傻孩子。”陈大芳的娘一边拍打白志奎,一边把他往屋里拉。

“大芳,快去烧点热水,让你志奎哥洗一洗。”

随着陈大芳:“哎”一声答应,白老师从心里感觉着温暖,他知道,这门亲算是定下了。

午夜枪声

四十年前,银行安全保卫工作就是公安部门工作的重点。公安局的老徐同志会隔三差五地到银行来巡视一番,通报一些案情,指导安全保卫工作。

老徐在公安局负责经保工作,与银行保卫股的人员都很熟悉,保卫股新增人员谁来了,谁调走了,他都及时掌握,并且记录在自己的《各重点保卫单位保卫人员花名册》中。

有一天下午,银行都下班了,老徐到银行门卫值班室来巡视,看见出纳股的小王坐在值班室床边擦拭手枪,便问在场的保卫股的白志奎:“老白,咱们这里添新人了?”

老白回道:“不是,这是刚从李庄公社营业所调到区行出纳股的小王,晚上参加睡班值班的,小伙子勤快,非要帮忙擦擦手枪不可。徐公安,你是值夜班?”

老徐说:“我是去值夜班,路过你们单位来看看。你们于股长好长时间不见了。”

“于股长上白班为主,有时候帮忙顶班值夜班。”

“那你转告于股长,明天到公安局开各重点单位保卫负责人会议,上了班去就行。”

老徐说完,把脸转向正在擦枪的小王,问到:“小伙子,当过兵吗?会使枪吗?”

小王笑了笑说:“没当过兵,也没打过枪。这不是跟白老师学着擦枪吗,我都会拆会装了,挺好玩的。”

老徐一脸的严肃。“好玩?要是弄坏了可不是好玩的。老白,无关人员不许动枪的,万一弄出个枪走火,损坏零部件怎么办?最近上级通报了好几起枪支案件,有走火的,有丢失的,有一个厂子武装部长竟私自携带手枪外出去打兔子,结果伤着人了。”

老徐见小王一脸紧张,便冲老白使了个眼色,对着小王问:“枪擦完了?我检查一下。”

小王双手把五一式手枪递给老徐,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老徐拿过枪,抓起桌子上的擦枪布,擦了擦枪身上的油。说:“你们的枪油不花钱是怎么的?你看这油渍麻花的。小王,你确定这枪上的零件没少吗?”

面对老徐的质问,小王有些不自信了。“没少呀,我擦枪哪儿也没去,我怎么拆的就怎么装起来的。”

“那,这枪上的来复线怎么没有了?”老徐想幽默一把。

“来复线?是什么样的?是铁旳?还是什么样的?”

看着小王紧张的样子,老白想笑,让老徐用眼色制止住了。他又火上浇油般冲小王说:“这枪要是没有来复线,怎么能打出子弹去,还不快找找?”

小王真急了,赶紧桌上桌下找了一遍,又转身在自己坐过的床上被单被子里乱找一气,仍然不见“来复线”的影子。声音带着哭腔说:“白老师,你可给我作证呀,我擦枪哪也没去,就没动地方,怎么这来复线就没了?”

老白和老徐实在憋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正好让会计股的梅绍清碰见了,他就住在银行附近,饭后常到值班室来和信贷股的赵股长下象棋。“什么高兴事?恣成这样?”

老白冲着梅绍清说:“徐公安和小王开玩笑,让他到处找手枪的来复线。”

小王这时还是一头雾水。

梅绍清是建国前夕参加银行工作的老银行了,他对小王说:“来复线就是枪膛里的纹线,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刚参加工作时,也不懂得什么来复线?出纳员一人发一颗手榴弹,好长时间不知道要拉了弦才能爆炸,常把枪机和机枪弄混了。”

小王不高兴了,说:“梅老师,徐公安这是欺负我不懂枪。”

老徐冲小王笑了笑,说:“对不起,跟你开个玩笑。小伙子,既然参加保卫值班,对枪还是要了解一些的好。”

公安局的老徐走后不一会,信贷股的赵股长一如往常,嘴里叼着香烟,哼哼着京剧《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唱段,到门卫值班室找梅老师下棋。

一进门便问:“我碰见公安局的老徐了,他说小王要当县长了,怎么回事?”

梅绍清回到:“什么县长,是来复县的县长。”几个人把公安局老徐如何出小王洋相的事说了一遍。

赵股长有些气不过,说:“开玩笑可以,不能点划人呀,要是我当时在场,我非和他理论理论不可。”

“是呀,谁不知道你是咱银行有名的抬杠局局长吗。”梅绍清与赵股长打着哈哈。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王看着赵股长和梅老师摆开了棋盘杀将起来,对老白说:“白老师,你教教我怎么打枪吧,万一有情况用到枪,我不会使用可就抓瞎了。”

“这个事,得和于股长汇报汇报,到时候可以专门组织参加值班守库的人员搞一次打靶训练。”

该着这天夜里有事,午夜时分,发生了枪击事件。

等送走了赵股长他们几位,老白和值班的小王、小李把大门关好,又一起在办公楼和院子巡视了一遍,小王、小李便去金库外的值班室睡觉了。

老白回到门卫值班室,把手枪检查了一遍,打开收音机听广播。

夜里十二点,老白照例拿起手电筒,挎上手枪,准备完成夜间第一次巡查。

刚出值班室门口,发现不远处东墙根厕所那边好像有动静。白志奎打亮手电筒一照。只见墙头上影影绰绰有人影,老白紧张起来,不敢上前,大喊一声:“干什么的?”

黑影立即伏在墙头上,隐隐约约传来人的低语:“坏了,让人家看见了。”

厕所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快跑吧。”

只见墙头上的人影跳到墙外,传来落地的响声。

老白立刻掏出手枪一拉枪栓,子弹上膛,大喊:“快出来,不出来开枪了。”

只见又一身影从厕所蹿上墙头。

老白抬手就是一枪。

“呯”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

只听墙外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妈呀,打枪了。”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听到枪声,值班的小王、小李和行内单身宿舍的同志们纷纷跑到院子里,有人大喊:“怎么回事?谁打枪?”

老白这才从黑影里闪身出来,高声说到:“我是老白。有小偷。”

众人打亮手电筒,到厕所里一看,有两只铁皮粪桶。转出墙外,无人踪影,一辆人力地排车停在那里,车上一个空着的大粪桶。

“原来是偷大粪的。”虚惊一场,一伙人不禁笑了起来。

第三天上午,郊区五里村生产队的一对年轻夫妻,在大队和公社干部的陪同下,持公社的介绍信来银行认领大粪车。

原来,在那个化肥奇缺的年代,城里各单位公共厕所的粪便是由郊区各生产队定点清运的,这对年轻夫妻是第一次承担这份工作,白天来过银行,警卫不让进,他们看厕所靠院墙边上,就想晚上来,应该不会有人管的,没想到差点挨了一枪。

那男子除了不停地检讨,还有些惊魂未定地说:“真不知道银行有枪,今后打死我也不敢来了。”

(此文曾刊登于《中国金融文学》年第3期,《金融文坛》年第12期年第1期连载)

作者简介:柴洪德,年1月生,河北省固安县人,高级政工师,中国金融作协理事、书协会员,山东金融作协常务副主席,山东省散文学会、诗词学会会员。先后在《山东文学》《中国金融文学》《金融文坛》《军事故事会》《齐风》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数百余篇,著有个人散文集《三十六年间》,与贾善耕共同主编出版文学集《银星璀璨》《银海扬帆》《银海诗风》《回望》《银海帆歌》《文学高地》《银海放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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