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
当理智的权威退让给武力,
炮火是愚人的最好的游戏。
就是在暴敌的疯狂的炮声里,
我们互道珍爱,相视依依,
与守潼关的猛士握手,分离,
沿着黄土的大道走进豫西。
啊,这棉枣之乡,虞虢的古地,
也从轰炸认识了谁是仇人。
千炮万炮向铁桥射击,
教黄河的水花随火花激起,
多少金钱,多少兵力,
只赚来,可怜,四乡8镇一致的愤激!
看,被炮声惊醒了的山林与险地,
再找不到,象当年的豫西,
那使行人胆寒的匪迹;
“梁山”上的人心本就没忘了忠义,
这无情的炮声振起英雄们的正气;
“舅子!丈人!”用着中原莽壮的语句,
“去打,去打,跟鬼子拚去才有出息!”
可怜,疯狂的头脑还玩弄着飞机,
慎重的向小小的棉厂施用空袭;
好,不再种棉,我们改种高梁和玉米,
有饼子窝窝更好争这口气!
男人去打,女人种地,
连孩子们也快乐的戴上草笠,
帮着锄草,施肥,放牛,喂鸡。
男人去打,女人就担起劳役,
带着箩筐,扯着小妹或小弟,
走出十里八里,
从河东过到河西,
去搬石,修路,
或把高坡修成平地;
或,赶着牛车,拉来沙粒,
晴天就防备上坏的天气,
在公路两旁一堆堆的堆起;
雨后,把黄沙盖住稀泥,
教汽车飞快的输送东西。
啊,这可爱的人民,可爱的土地,
都在抗战中啊显出了奇迹!
是战争,还是在梦里?
看,静静的枣林一马平川,
微红含笑的枣儿把树枝压低;
看,田上的清风抚弄着麦稷,
把丰年的风声到处传递;
看,没有时装,不懂甚么妇女问题,
那些梳辫儿的村姑,黄面的婆媳,
会代替男人,比男人还要精细,
把天时,地利,与人和配齐!
当我们在枣林里休息,
那安适的树影,与香甜的空气,
恍如是在渊明的诗境里;
当我们到枣林里去避空袭,
老幼都匆忙的把牛马掩避,
静美的田园,紧促的呼吸,
赤裸的顽童把手脚抓紧了大地;
这忽静忽动,忽缓忽急,
这田园的诗景与杀人的利器,
使现实与梦境缩短了距离;
这不是梦,而是个谜,
历史的美丽是它的答案!
我们是愚痴,还是秀气?
谁敢判定,敢判定的必遭打击!
生活的斗争是历史的延继,
5千年不止,由于我们永不休息!
不休息,不休息。
今天,我们的人,我们的牲口,连我们的园地,
都拿出那永不死亡的力气!
这简单的谜迷住了东洋的智力,
只好用炮火飞机安慰自己!
噢,炮火,炮火,飞机,飞机,
一路上,我们看见炮火的劣迹,
一路上,我们迎送着空袭。
啊,魔鬼的聪明值得感激,
替魔鬼宣扬的是它自己!
巨大的铁桥,在陕州,在文底,
都在魔鬼发疯的日子饱受轰击;
在白天,还是阴惨的夜里,
炮的声,炮的次数,炮的炸力,
每一个村童都记得清晰,
这一代,世世代代,永不会忘记!
在陕州,当我们正从车站走向城里,
听着河涧桥边石水相激,
远望着山城的衰残的美丽;
那黄的山坡,绿的田地,
恐怕呀还留着斑斑的血迹;
当中条的血浪杀声向大河波递,
这静静的古城曾看见侵略者的魔旗,
也看见,噢,谁能不牢牢紧记,
敌兵在绿草黄波里挣扎着最后的呼吸!
我们正赞美那光荣的中条战役,
晴美的空中波动起杀人的信息;
一眨眼,地面上已没有人的踪影,
给屠杀的鬼使以诅咒的寂静。
车站上,以在徐州,在开封的炮火里,
抢救机车与车辆的大胆精细,
敏捷轻巧的都找到掩避。
一会儿,那毒狠的银鹰已到河堤,
安适的旋转,忽高忽低,
分开,集合,合而复离,
最后,以恐怖的咆哮,显出毒狠的得意,
准确的把炸弹投在空地。
10龄的小儿被破片殃及,
短短的白裤已如血洗。
自发的老人,是祖,是父?将他背起,
老人无言,孩子低泣,
默默的,缓缓的,在大家的愤怒里,
走向绿阴中的短短的草篱,
啊,走向永久的血的记忆!
这默默的老人,是作生意?
还是种着薄薄的几亩田地?
要不是这横祸奇袭,
或许一生不知道国事的危急?
今天,默默的把孙儿背起,
默默的,他可是认识了谁是仇人!
洛阳(上)
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
在我心灵深处那有音乐的地方,
觉得最好听的地名儿是洛阳。
当色采与音声来会面诗的想象,
常常我顺着地名的音响,
把它染成浅绿,或微黄,
象完善的鸣鸟,声色相彰。
就是这样,当我每听到洛阳,
在心眼里——我并没到过那个地方,
恍如就觉到一只彩禽在花林里轻唱!
啊,今天,夏雨轻洒,鼓乐婉转,
那一向存在心中的景象,
变成了眼前的真确风光。
首先,我们去慰劳,去造访,
那惯战的兵士与抗战的名将;
从他们的言谈,从他们的信仰,
我们看见了开封,信阳,中条与太行,
使全球兴奋的那些战场,
怎样在消灭,怎样在扫荡,
怎样以成功光荣着和平与解放!
不慌不忙的他们紧张,
不骄不躁的坚持着信仰;
这信仰,来自经验与胆量,
象五月的熏风,和畅健康,
把成功的花香吹送到战场上。
借着他们的心智的明亮,
我心上的浮云变成晴朗的霞光;
每当敌人猛攻,我们就冷静的躲避,
在敌人要战的时间,要战的地方,
都叫他象刚进屋里的苍蝇那样猖狂;
我们等着,象猎户等着虎狼,
步步隐藏,步步不放,
等着我们的时间,我们的战场;
象暮烟流暗了荷塘,
好动的蜻蜓都落在蒲时上,
我们从容的伸手,便夹住脆弱的翅膀!
就是这样,我们在中条与太行,
每次的成功都记在“我们的”历史上!
由他们的言谈可以想到他们的气相:
没有日耳曼武士的粗莽骄狂,
也不象效忠王室的骁骑与武将,
以金珠美丽装潢起威振四方,
萧洒的气度,单简的戎装,
心里的精诚焕发在眉宇上,
他们随意,他们和祥,
自信,信人,给他人以信仰,
象雨后新竹那样坚美清扬,
啊,这新中华的柱石与希望!
在金谷园中,天津桥上,
或周公祠里,噢,快乐的时光!
借着历史的光灿,花木的清香,
我们看,听,不用再劳动想象,
那新史诗的人物怎样在生长!
顺着郊外的大道,槐柳成行,
我们到古静的庵院祠堂,
去慰劳为国流血的弟兄与官长:
在大殿上,或东西两廊,
那些英雄静静的伴着佛像,
把痛苦与孤单都忍在心头上!
每个人都有些使历史光荣的话讲,
可是守惯了纪律,或由于气力不强,
只用微笑回答着造访,
噢,有甚么描述的气力,
能画出这微笑的圣洁与悲壮!
这无语的微笑,却说明了全部的战场,
战场上的困苦,挣扎,毅力,与希望,
苦斗的勇敢,与民性的温良,
都在这一笑里,象雨后的阳光,
把希望与光明笼罩在灰云上!
在院里,闲倚着老松,或拄着木杖,
已能走动的勇士,佩着十字章;
步履缓缓,脸色淡黄,
提起战事,话短心长,
指着战场,指着枪伤,
指着青天咒骂着海盗的强梁!
我们该有多少歌曲、多少文章,
来纪录,来歌颂,
这血肉的牺牲,事实的悲壮!
该有多少戏剧,到处演唱
这最戏剧的行动,啊,关系着存亡?!
该有多少图书,多少酒食,多少衣裳,
以精神,以肉体,来感谢与调养,
这些英雄,为你我呀,把热血流在了疆场?!
在另个医院,谅解我不能指出地方,
陇海的职工也一样的值得敬佩,
冒着轰炸与炮火,他们奔忙,
把性命完全交给了上!
耳听着空袭,心系住车辆,
车子的安全是良知的保障!
借着雪色,或借着星光,
由傍晚一直赶到天亮,
赶修那炸毁了的路轨与桥梁;
为了军需,冲破潼关的火,
为了增援,与弟兄们一同赶到前方;
当阵地转移,炮如雨降,
每一件国家的器物都重于死亡!
不幸,时间与心愿各不相让,
敌人的利刃加在脖梗上,
陇海的职工绝少投降,
有的被杀,有的流亡——
要着残茶剩饭跑到洛阳!
看,这简单的病室,挤满了小床,
裹着腿,缠着头,吊着臂膀,
每一条绷带是民族之光!
啊,血的组织拥戴着天良,
弟兄们,祝你们早早恢复健康!
把死亡,啊,把那可耻的死亡,
由你,由我,由国法与天,
加给那些没有天良的混账!
洛阳(中)
与我有缘的洛阳施了留客的计巧,
教丰年的大雨冲断了洛阳桥!
这北方的天,北方的情调,
一块黑云就是万顷惊涛;
没有那江南的细雨,轻打着芭蕉,
更没有灯影花香,滴到天晓;
在这里,暑气未消,冷风已到,
斜来的雨点声重如雹;
可怕的黑云,扑过远山,追着飞鸟,
一会儿,天地无光,云腾海啸;
千万条瀑布合成一条,
悬空的大海向地上倾倒,
水在急流,水在欢跳,
只有一个声音是水在呼唤!
一会儿,象有甚么心事,急在脱逃,
那黑云,卷着雷闪,到别处鼓噪。
远远的架起七色虹桥!
这样,忽雨忽晴,青天与旅客忽啼忽笑:
听着雨声,赶路的希望在心中缩小,
看着晴空,晴空又一定招来警报;
无计划而是必定的,去访问友好,
看看市面,闲步到四郊,
用缘分与命定减少烦躁。
英雄巨人未必是虎目熊腰,
一样的,洛阳的城市其实不雄伟与热烈;
小小的城,窄窄的道,
正象洛阳女儿活泼短俏;
啊,洛阳女儿,连中年的婆嫂,
都穿起短衣,放弃了长袍!
不甚热烈,可也不甚萧条,
虽然万恶的敌机不断的烦扰。
象孔雀开屏,这小城尾大身小,
奇美的古迹展列在四郊:
走过了康节听鹃的古桥,
密密的柳荫护着大道,
宋朝的亭园,烟霞的笑傲,
本日啊是油油的绿田与青草!
路旁,小小的村,小小的庙,
安乐窝中,赤体的小儿说是姓邵。
顺着柳荫,踏着青草;
暖风,把金色的阳光吹入田苗,
再以阵阵的清香招我们谈笑。
未到龙门,先看见红墙绿柏的关庙:
庙内,开朗的庭院,明净的石道,
肃敬的松影把神祠掩罩;
怒目的关公似愤恨难消,
面微侧,须欲飘,
轻袍缓带而怒上眉梢;
可是,神威调理着怒恼,
凛然的正气抑住粗鲁。
这设意的崇高,表现的奥妙,
应在千万尊圣像里争得锦标!
在后殿,像短龛小,
以老太婆的心理供养着神曹,
关公在读书,关公在睡觉,
把畏敬与虔诚变成可笑。
在殿后,松荫静悄,
护荫着关帝的碑亭和墓表。
听说,另有帝墓与神桐位在东郊,
地形与史事都较为可靠,
为争取真神,自不容假冒,
两乡的百姓,从久远的年代直至今朝,
还愤愤不平的彼此争吵!
没有时间,详加检讨,
我们便给眼前的帝墓,即便是捏造,
以应得的敬礼与祝祷。
参拜过陵庙,转回大道;
山,河,与伟大的横桥,
引我们向龙门飞走欢叫!
带路的老翁,象一切的引导,
带出隐士的神情,学者的自满,
以烂熟的韵语赞美着树秀山高,
一泉一石恍如都有无穷的秘奥!
他指挥,他称道:
珍珠泉,莲花洞,唐代的古庙……
事实上,这里水不奇,山不高,
龙门的名贵是手的创造!
千佛万佛,是佛海狂潮,
佛洞佛岩,佛的像,佛的宫堡。
小不盈尺,千座浮雕,
石壁上铭刻起万千声佛号;
大可数丈,佛光远照,
使血肉的人间同登善道!
这信心,在唐朝与六朝,
把艺术的光辉荣显着宗教;
愚子凡夫,显贵富豪,
为疾病死亡,或平安寿考;
以10丈莲台,庄严胜妙,
或半尺菩萨,心虔力渺;
来乞求,来答报,
那同等的慈悲,与光明的感化!
金钱鼓励着技能,
超出的艺人,优厚的酬报,
参考着佛土的意趣,希腊的线条,
以人体之美表现神的微笑。
东村的牛撅,西镇的阿猫,
以有限的金钱将心愿速了,
只求佛多,不问精致,
呆板的菩萨,结群成套!
风雨千年,石烂神凋,
人间的劫乱,洞冷僧逃,
断臂折头,连神啊也难自保!
越是那精心的创造,
越容易引来摧残与劫盗,
有些平凡的小佛倒能幸免淫暴!
啊,龙门,艺术,宗教,
这丑陋的人间哪,破坏多于创造!
2十年前,模写“龙门”是我的爱好,
每逢把拓页展开,欣赏着字的棱角,
我就把龙门,任着想象的虚渺,
想成最雄奇伟丽的人工天巧;
今天,仰看着刻石,俯视着河水滔滔,
我没有失望,可也没有忘形的欢叫;
也许是美的缺残,使欣赏变成凭吊!
离开佛洞,超出横桥,
白香山的祠墓管领着秋雨春潮。
嗅,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难道人生真是梦的资料?!
谁能想到,那勇敢的文豪,
王礼锡啊,诗的新花正当春晓,(注:礼锡先生回国后始作语体诗,且谓将来亦不再用文言。——作者注。)
会来与香山分享龙门的寂寥!
大雨,阻住我们南去慰问,
一样的也延迟了他的北访中条;
不可阴晴,不分早晚,
我们相访,我们谈笑。
大胆的礼锡,事无大小,
都温顺细腻的亲身操劳:
冒着蒸暑或风暴,四下里奔跑;
还想着诗,想着报告,
想着问题的怎样研讨;
委曲战退了疲乏,从容驱走了烦恼!
含着笑他想象,肩着干粮,光着两脚,
噢,去偷渡大河,擦着敌步的步哨,
夜黑如膝,鬼火闪跳,
摸到战场去听枪炮,
在天亮的时节看到中条!
而后,而后,……他兴奋,他微笑,
身在洛阳,诗的想象早已水远山道,
却也不肯忘了称赞院里的花草。
谁能想到,这大胆与勤劳,
天地不仁,会以死亡相报;
以疾病折磨,在荒山古道,
使壮美的诗心花残月杳!
当我在香山祠外从容瞻眺,
你,礼锡,噢,我会猜到:
在那有梧桐与木槿的城郊,
是写着小诗,或是对花微笑,
啊,那迟迟不去的微笑!
不久,就是在这里,噢,谁能想到,
这香山墓旁会添上了你的新坟细草!
洛阳(下)
多么惊心,啊,历史的兴废!
看,洛水在南,邙山在北,
首阳与伏牛遥遥的斜对;
地势的雄奇,山水的明媚,
当年啊,异草奇花,英杰荟萃,
是唐诗与宋词里的美丽都会;
金鱼玉碗,即便是凤去龙归,
七十二皇陵的北邙啊,还有死亡的富贵!
今天,夜雨朝阳使远山明翠,
河柳依依,动心的晴美,
在哪里,哪里,是那几代奢华的都会?
除北邙上的茂草荒碑,
我们看见,
噢,真愿意没有猜对——
古的洛阳就那末容易摧毁!?
污浊的小村,鸡啼犬吠,
绿树绿田,村童骑着牛背,
难道这就是玉露清辉,
帝王的宫禁,金阙的天威?
那国都的城垣,天子的捍卫!
就是白马外的黄土几堆?
是什么风暴代替了玉笛横吹?
是什么刀火代替了宝马金龟?
数千年的雨露,酒软花肥,
明楼翠袖,十万蛾眉,
一旦哪,尽化飞灰!
我们穿村过寨,度过洛水,
踏着雨后田间的湿润的土背,
或与小蝶分享着河堤的草味,
去看那出土的大晋古碑,
好证明古代太学在古代洛阳的地位。
田上的香风,远林的静美,
使人欲喜,使人欲悲;
昨日的琼楼玉宇,本日的尘灰,
人类的悲剧是人力的浪费;
沧海桑田,使历史迟进而急退!
看,这穷苦的村落,污秽成堆,
街心的积水,蚊蝇交响争辉;
就是在这里,卧着那学府的石碑!
“大晋龙兴,三临辟雍”(注:辟雍,指学府,或太学。),嗅,碑文的完善,
与石面的凝滑,隶书的名贵!
是哪一次战争,灾害,使历史阴晦,
把一千5百年的光辉,
掩藏土内;
到今天,恍如顺着命运的指挥,
在这没有书声的地方使今人惭愧!
乡人前引,我们结成考古的小队,
看那出土的地方,决定太学的方位;
在芝麻与玉米的绿影里,小坟几堆,
恰恰与古洛阳的遗痕相对,
石经的残片,与大晋的全碑,
都在这里,偶然的,与老农相会。
我们要喝彩,嗅,山川与智慧,
这是南郊,这是太学,古洛阳的珍贵!
文化假若是呼吸呀,武力是肺,
任他风狂雨暴,疾扫横吹,
肺叶的坚强把危亡粉碎!
本日呀,我们的苏杭,那天堂样的都会,
也正象这无抵抗的古城,受着摧毁!
书史的幽香,园林的秀美,
都被东海的狂风一夜吹碎!
噢,还有那学校之城,光耀着华北,
如花的青年,洁雅的装备,
今天啊也垂首低眉,
在魔王的脚下默默的羞悔!
娇弱的文明象痨病的艳美,
体质的虚薄教精神颓废!
一只鸟,一只蜂,都知道自卫,
用它的翅,它的刺,它的嘴,
为保护巢房,舍命去敌对!
这一代中华儿女的光辉,
要把威武与刚强替换了民族的衰废;
我们要以战争把战争打回,
我们要文明就必须把蛮横“打’’退!
啊,古代的洛,本日的苏杭与华北,
是多么,多么惊心可畏!
我们岂止要抗敌,我们应为抗敌而迷醉。
相信啊,文化的生存,第一是自卫!
依依不舍的,我们向堤岸折回,
借了只民船,度过洛水。
远远的,塔古台高,林幽影碎,
使我们快步如飞,
忘了半天的饥渴劳累,
去看,去看那中原佛法的朝晖,
中华佛寺的始祖,噢,万岁!
白马寺还在人间,白马寺万岁1
给庙名,给山门,以提名和点缀,
门前宋代的石马静立相对。
出自好古的热忱,或出自忏悔,
各地献金,使衰残变成壮美:
山门大殿,清朗光辉,
一木一石都依古修绘。
庄严而生动,弥漫着慈悲,
那些金身是艺术的教诲,
以人世的衣冠道出佛的真昧,
使人忘了点甚么,却增了些智慧!
腾摩,丝法兰,噢,使舌齿生香的法讳,
望着洛阳的尘红雾醉,
望着北邙的花残月坠,
在清凉的古台,给人世以清凉滋味:
以佛的经,佛的智慧,
丰富起中原的文心字汇,
教诗感与思潮去探索灵的优美,
把乐土的莲花培植在孔孟的园内!
院中,2大师的陵墓相对,
左右,2大师的殿宇相配;
院东,舍利宝塔伴着狄梁公的墓碑,
后殿,清凉古台带着历史的幽深。
我们瞻拜,我们玩味,
古寺古城,存亡兴废;
踏着斜阳,回到洛阳——抗战的营垒,
啊,新的洛阳必须,必须,是抗战的营垒!
洛阳——叶县
冒着空袭,我们渡河;
在龙门,对着那无语的石佛,
我们听见炸弹遥遥的投落;
望一望洛阳,我们默默!
这血的疯狂,血的饥渴,
朝朝夕夕,在这么两年多,
血的花到处结成了痛恨之果!
我们相信,以你的久历风波,
洛阳,以你的从容不迫,
一定能以正义的宝剑金戈,
克服,而且清除,这血的罪行!
这时候,近午的阳光毒烈如火,
我们回到镇上的小店里避一避蒸热;
过路的驴马与牛车,
也都暂停,向阴凉里藏躲:
满身是汗的车夫,面色焦黑的旅客,
拉一领席,顾不得解决饥渴,
找个地方便合目而卧。
贫困带来萧条,疲乏产生静默,
连卖瓜的小儿都懒得吆喝。
两个大瓜,一些热馍,
在苍蝇的包围里救了饥渴。
两条窄凳或两张小桌,
我们横躺竖卧,
诅咒着苍蝇,安慰着睡魔。
当过客与马牛结束了孤单,
我们也辞别了永久静静的龙门古佛。
一路上,看着丰美的田禾,
与男女老少的辛苦劳作,
又使我们唱起战歌,
忘了疲乏与酷热。
远远的,我们听到号声起落,
绿阴里的十里铺上兵士集合;
远远的,向我们招手,请我们停车,
噢,官长的殷勤,兵士的亲热,
一定教我们去到镇中休息片刻!
兵士的勤劳,革除了乡村的污浊,
干净的街道,树影儿婆娑;
绿阴下馋人的大瓜,皮薄水多,
还有几双白鸡把绿虫儿寻啄。
亲热的握手,握了再握,
真诚的笑声是友谊之火;
凉的瓜,热的茶,给客人解渴,
古庙的松亭下主宾分坐;
受训的青年来请演说,
赤脚光头,规矩而活泼;
官长们的要求是精神的饥渴,
可带来新的书籍,新的诗歌?
大家兴奋,彼此张罗,
这萍水相逢的一刻,
从抗战的艰辛产出团结的快乐,
象老友在他乡相会,语爽情多。
默默的斜阳以阴影的加长向行人恐吓,
我们必须赶程,虽然依依不舍。
赶到临汝,太阳已落,
借着圆月的清辉,找到住所,
竹树幽静,花影儿被人影儿碰破。
放下行李,感到饥饿,
踏着月色去找些吃喝;
街上老树合抱,人稀影多,
找遍了饭铺,走尽了城郭,
找不到一点儿灯明火热;
啊,这老城还是日入而息,日出而作,
迟到的行人只好忍了饥饿!
望着月明,束手无策,
苦笑着,我们走回宿舍,
对着月下的梧桐,我们高卧,
闻一闻花露的清香,空想着鱼肥酒热!
早起的林鸟有虫儿好捉,
我们也赶早把斋戒解破。
与朝阳一同起身,好赶完这一天的工作:
首先要慰劳伤兵,然后,假若时间许可,
去看那万松里的佛阁,
古香积寺里的云光山色;
然后,要抢渡过汝河,
听说,河上的桥梁已被大雨冲破。
天长人早克服了事多,
露气还没散,我们就走上松里的山坡。
山平水浅,奇松万棵,
松在山尖,松在溪侧,
松在桥畔,老根把桥板横托;
枝稀干扭,似倾似折,
千姿万态,绿满了山顶山涧与山坡;
姿态万端,可是青青的一色,
绿的树,蓝的天,黄的土,悦目的调和。
调和产生明远,静静的空中似荡着绿波。
山虽平,水虽浅,借着这奇松万棵,
却给诗心以清静和洒脱。
寺里,洁净的佛堂,层层的院落,
碑是延佑,钟是宣和,
宝塔虽低,而形态古拙。
院后,亭下的泉池动着微波,
漱着松根,润着苔色,
流成了小溪教蜻蜓与田鸡全都快乐,
心里的青山未断,眼前已是滚滚的汝河。
两岸的荒沙,桥低水阔,
没有树阴,一片蒸热。
赴战的勇士,半夜里就在岸上集合,
还抱着枪刀,在沙滩上呆坐。
渡缓人多,人疲马热,
浪猛河深,又没法泳过!
大家默默,心急如火,
看着那长桥啊在浪里出没!
艰苦的行军才见出军心的振作,
看,看这些弟兄,忍着饥渴,
汗如雨落,一声不响的持枪端坐!
这铁的军人,经过纪律之火,
有钢的坚固,棉的柔和。
设若呀,有好的枪炮,便利的舟车,
他们必能攻无不取,战无不克,
世上最良的军队是在中国!
日已当午,我们才过河,
找不到大树,我们便将就那小枣几棵,
叶小影微,只好半蹲半坐,
看着那发光的小枣,象绿珠万颗。
然后,渐渐的找到区公所,
也就找到西瓜与热馍。
午后,斜阳尚高,已望见叶县的城垛。
一块黑云,风急闪恶,
是雨?是风?谨慎是行人的上策。
我们就进了那静静的城郭,
一会几,果然雷惊雨泼。
这样,我们便作了叶县的不速之客。
南阳
南阳城外,白水漱着黄沙,
南阳城内,人静街狭;
绕城流水,杨柳啼鸦,
城中小巷,静静的人家;
灯昏店小,窄巷里琢玉沙沙,
玉杯玉筋,雕玉如花;
哪里来的那半街残砖碎瓦?
是什么无情的灾异教房倒屋塌?
难道这古城的静雅,
也是罪孽,也得屠杀?
这痛恨,有甚么痛恨比这再大?
没有理由,这古城遭了轰炸!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只有杀,只有打,
只有这原始的方法,
这痛恨,这羞辱,才可以雪刷!
看着城中的爆炸,
更爱听晓色里的军号激起。
青青的广场,五色的朝霞,
云草之间长嘶着战马;
炮车轻响,军士无■,
齐1的心,齐1的步伐,
踏着青草,步阔胸拔,
步马工炮,尽是青年爱国之花!
看,看那军旗,晓风里庄严飘洒,
是抗战的先锋,是宝血的精华,
领导着铁军,到处给敌人以鞭挞。
它曾高扬在南口的峻岭奇崖,
扫荡着倭寇象风卷荒沙,
在它的尊严光彩之下,
没有退避,只有冲杀,
每一条汉子都忘了身家;
这精神,教鲜血染赤了南口的风沙。
教狂傲的“皇军”知道了惧怕;
一个人也打,
一口刀也杀,
就是刀折枪哑,
南口的山石还会粉碎敌马!
这无畏之旗,无冬无夏,
在战场上飘扬,军心上高挂,
永久是红艳的成功之花;
带着居庸南口的血色如霞。
又在台儿庄上吐放光华;
对着这旗,对着此人马,
啊,是什么炎火千丈,明澈了天涯,
使我颤抖,使我泪下!
有甚么诗的言语,言语的精华,
来称赞这精神,这伟大!
有甚么值得奉献的异卉奇葩,
逐一的来光耀这钢盔铁甲!
找不到花,找不到话,
只有默祷,这正义之旗成功在东亚,
以我们的鲜血培出和平与正义之花!
向军队献了旗,和民众谈了话,
晚间,戏剧,唱歌,1堂杂耍,
青年男女,精神焕发,
以艺术的表现向暴敌诛伐。
十二岁的小儿扮作乡下的老人家,
吸着汉烟,披着白发,
1言一动都老到油滑。
这神圣的抗战,象春雨催花,
给聪明才力以普遍的启发;
教弱者敢打,
教儒者不怕,
教哑子会以戏词歌咏道出心话!
这十二岁的娃娃,
将随着敢抗战的中华,
与刚出世的中华艺术,一齐长大!
啊,我们的新的国家,
那将是多么美丽的鲜花,
它会舞,它会歌,它会画,
它有武有文,刚强而高雅;
那才是真的礼教之邦,和平而伟大,
那礼教来自人人快乐,事事美化,
每个人的尊严都象奇珍无价!
为了看汉朝的石刻,去拜瞻古刹,
玄妙观的禅堂也遭过轰炸!
殿阁层层,院落宏大,
松影疏疏掩不住葡萄架,
绿阴之下道人献茶;
后园里一半儿香花一半儿瓜,
1座茅亭供游人闲话;
汉朝的天禄辟邪卧在晴光下,
静看着凌霄花儿在松枝倒挂,
青天绿树,金黄的大花,
有甚么能美过这天然图画!
风静花香,云闲寺雅,
使人颇想换上袈裟!
可是,车轮又动,赶早动身,
只好啊,把流离奔走当作出家!
卧龙岗下万顷桑麻,
卧龙岗上林光如画,
天光尚早,忙里偷暇,
到了南阳还能不瞻仰那隆中对话。
庙里,树影生凉,揪高柏大,
茶亭与碑林分列在两廊下。
武侯的金身似欠萧洒,
呆看着龛前的签筒与神蜡。
殿后,小小的茅庐半要倾塌,
庸俗的题字东抹西画。
后殿里,案上摊画,地图张挂,
利用着古祠增高文化,
关张在旁,中间儿塑着君臣对话;
造像的乎庸实无可夸,
衣冠的亲切却胜过了虚渺的菩萨。
躬耕南阳,就在这里,是真是假?
恐怕呀,敬贤的诚恳超过了史的估价。
湖北的隆中,申明更大,
英灵若有知,到处为家,
把鞠躬尽瘁的精神播殖到普天下!
老河口
城里是田,城外是田,
1片儿玉米,1片儿蓝靛,
静静的城垣,
把绿的风光截成两段;
身在城里,还疑是郊园,
怎样不见稠密的人烟?
忽然,柳林一片,
锣鼓喧天,
3步一家茶社,
五步一座戏园,
河南坠子配着单调的丝弦,
汉调京腔争鸣着鼓板,
如雨的汗,
不断的烟,
山东的马戏人海人山:
柳阴下,大道边,
五花八门尽是小摊,
私货杂着土产,
瓜枣配着冰莲,
南腔北调的吆唤,
九州四海的吃穿;
成排的草棚,各方的饭馆,
锅勺交响,酒辣鱼鲜,
同时,小亭在溪畔,
球场在林间,
壮丁操练,
士女游玩,
欢笑的小儿女打着秋千;
惊心的标语林外高悬,
通俗的壁报字大如拳,
高尚的文娱尽力宣扬,
哪天游泳,哪天赛船,
赛球赛马,都写在门前;
小孩们唱跳,百姓们游玩,
人群里面来往着军官,
一道顽耍,一道谈天,
大家同乐就一样的尊严,
露天的戏台,人人白看,
到晚间,灯明如昼,柳影姗姗,
老幼男女,静立成环,
儿童们唱歌,还加以表演,
且歌且舞,声和步圆,
小小的领导年方123;
话剧京腔都宣扬抗战,
台底下一阵儿兴奋一阵儿悲酸;
看,日本的俘虏也参加表演,
一个高歌抗战,
一个筋斗连翻,
彩声不断,掌声震天,
只要投诚,便以诚相见,
大国的风度不记前嫌!
这是河口的公园,
这是战时河口的风景线。
柳阴之外,公园的门前,
紧接着市区与商店;
窄窄的街衢,高墙深院,
重要的商家门儿半掩;
3步一家旅馆,
5步一家饭店,
战争是风,蓬飞萍转,
战时的繁华,繁华了客栈。
穿出小街,脚下就是河岸,
大小的木船,
高矮的桅杆,
水上的人家男呼女唤,
江风淡淡浮动着几处炊烟。
北通豫陕,下走襄樊,
水陆车船集中在这一点,
那末热烈的公园,
那么多的旅店,
小汉口的复兴说明汉口的沦陷!
这浮动的繁华虚掩着悲惨,
以肉身作资本的女儿就有好几千!
有的是蓬随风转!
有的是流离失所,以羞辱换来茶饭,
民族的清白,啊,只能以抗战清算!
在这虚浮的繁闹里面,
却有一股鸣声不大的清泉,
流到桐柏,流到襄樊,
流到大洪大别几座雄山,
会合着血的渠流,血的溪涧,
浩浩荡荡,流成了血的长川;
它以泉的清明,血的激溅,
镇定如山,疾驰如箭,
教暴敌的骄狂变成羞惭;
与这清泉为伴,
诗人弹弄着琴弦,
多少超人的大胆,
多少血肉的奇谈,
在桐柏山前,在襄河两岸,
每个故事都是哀艳的诗篇。
这清清的泉水激动着那血的长川,
今夜出袭,明代应战,
最近的目标是夺回武汉!
河口的风光只表现了这清泉的一面:
它的从容,它的恬淡,
没有激鸣而气度明远;
假若政治方面有良好的本源,
成及时的能有新的树建,
使军民同战,军政相联,
象两溪清水合成绿川,
那襄汉之滨与山泽之间,
将有更多的歼敌的争战,
随着大江东去光复河山!
襄樊
在这古邦,真的,连天时也会作战:
绥远的黄风使倭奴胆寒,
中原的急雨教敌马深陷;
借着风雨声声,风雨的昏暗,
我们奇袭,刀枪是闪电;
送命的敌兵说也可怜,
或许正梦着樱岛月圆,
或许正梦着美女金钱;
刀抹了哨兵,连喊也未喊,
轻盈的我们爬过墙垣,
雨声潇潇,刀急如闪,
结束了一片梦里的迷恋与残暴!
拉了驯良的大马,搬了枪支子弹,
不象打仗,倒象割谷收田;
哪一位勇士不笑着夸赞:
好雨!好雨!湿透我们的征衫,
可也润透了我们的良田,
还给啊敌营落了炸弹!
当我们正要走向襄樊,
连阴的大雨又把公路冲断,
敌马与炮车正陷在泥滩,
我们却从容的上了木船。
南方的天色,北地的田园,
谷子玉米,青青的两岸,
青到远村,青到远山:
我们看云,云来云散,
我们看山,山光深浅;
云来,绿田色暗,
云开,闪出青山一线;
云光万变,水声不断,
水声浆声时急时缓,
岸上的鸣蝉随着风儿偏北偏南。
噢,这原始的木船,
在科学的时期使人归返自然,
谁能不以渊明的闲散,
写几句淡如流水的韵言!
夕阳欲沉,鸦急舟缓,
入了傍晚,水声越急桨声越慢!
料想帮忙着双眼,
暮色里看到襄樊!
襄樊,多么古远!
襄樊,又多么清鲜!
那么多的历史难道都是昨天?
多少代的英雄与争战,
多少代的诗境与江山,
从历史的青春,自我的幼年,
就那末峥嵘灿烂,香满了心间,
今天,在这微茫的两岸,
都立在我眼前!
长细的樊城,波影灯光微颤,
古秀的襄阳,连个灯光也不见,
是抱着甚么诗里的辛酸,
还是甚么现实的幽怨?
舍了木舟,跳上微湿的堤岸,
在樊侯祠内,一梦如烟,
城远声稀,波平柳暗,
米襄阳的祠堂相隔不远,
幽然与我们相伴。
清晨,把锦旗向忠勇的军人呈献,
晚间,看广西的女儿把歌剧扮演,
看清楚了樊城,长长的护着堤岸,
路净街长,旅馆商家齐排两面;
在太平年月,堤下的篷帆蔽天,
堤上的市并歌舞留连:
在今天,襄樊的地势,军事当先,
生意的冷漠增强了仇日的宣扬。
那古静的襄阳,我们渡河去看,
本来就清闲,现在更清闲的可惨!
高高的花墙,深深的庭院,
卷檐长脊可爱的在房上飞悬;
小巷长街,门儿静掩,
几处商店已炸成了破瓦颓垣;
随枣的会战惊动了襄樊,
静静的古城含泪疏散;
随枣的成功保住了襄樊,
随着凯歌百姓们回转;
在城里正象在乡间,
百姓们随着军队移转,
再随着军队回还,
我军的勇敢,敌寇的残暴,
教他们认清这不是内战,
不怕奔走,不怕艰苦,
他们要与国军同行同返!
壁上的喜报仍新,又添了几张画片,
老人小孩读了又读,看了再看,
相信了国军能保卫江山,
看一看自己的家门,点头微叹!
街头没有甚么富丽的商店,
旧日的官衙却还深邃森严,
层层的院落,竹木幽然,
官府的威风还未尽消散。
我们从昭明台下走向厢关,
护城的溪水风柔波浅,
疏疏的绿柳,静静白莲,
城楼瘦耸,树影微偏,
诗人的古城啊真是在画图间!
铁佛寺内,殿破碑残,
孤独的铁佛与骤马为伴,
小碑上还存着凿齿居士与道安。
离了关厢,顺着田畔,
找到了檀溪,可是溪已不见,
古时的湖泽变成本日的良田,
那靠山的巨石,是谁凿了个窝眼,
却算作越溪的马蹄,把历史欺骗!
岘首不高,而山河四面,
远山淡淡,1水回环,
古代的风流,随着河道的南迁
而花残人散;
在昔年,水在山前,舟车不断,
山水之间,诗酒红颜,
而今哪,时迁水远,青草伴着流烟!
在堕泪碑前,北望襄樊,
河水滔滔,双城夹岸,
情势雄奇也不减武汉!
繁星似的古迹罗列在路边,
诗人的墓碑,名贤的祠馆,
到处给江山以光荣的记念!
可是,连桑田沧海都听命于时间。
就是秉烛夜游也苦夜短!
冒着小雨我们赶回渡船,
浩浩的烟水四顾茫然,
我们要早归,我们要早眠,
明天啊,要与忠实的将士一同记念,
记念那民族革命的八一3!
西峡口
在沔县与南阳,都曾向武侯致敬,
到了襄阳,却无缘去瞻拜隆中!
大雨象把我们的心思猜定,
每要起身,就云合雷动;
只好转回河口,准备北行
默默的与诸葛相期太平!
离开河口,泥重车停,
请来黄牛,央告着百姓,
1声呼喊,齐心的推送,
湖北的公路实行着强制运动。
几步一停,几步一送,
可以想象敌人的炮车与辎重,
是怎样的进行,
怎样的灵动,
在这7八月之间的雨水中!
爬到邓县,已午日当空,
找了点食水便向内乡进行。
噢,看这公路,柳绿沙明,
车走如飞,道平如镜,
象飞鸣的小鸟,我们高放歌声。
内乡小停,走向西峡口的山明水净。
不甚高的山岗,短树青青,
造林植树,在这里,普遍的推行。
河水清浅,可是急浪争鸣,
为防着泛滥,插柳层层,
直着成行,绿阴护着堤径,
斜着成翼,燕翅展在河中。
河滩上,本来是石乱沙明,
雨过沙流,风来沙动,
现在是荷时青青,
稻香千顷,
硬铲去积沙,教流泉四送,
增加了收获,改变了风景,
心血与决心使荒沙变成有用。
一路上是北地的清明,
南方的秀静,
每个村落都显出辛苦洁整,
村口上立着武装的壮丁;
这清洁,这劳动,
这每乡里有它的子弟兵,
说明着这是有了组织的民众。
组织民众是民族的返老还童,
把人力人心一齐唤醒,
昂起头,负起,便全显出年轻!
看,这使野水秃山化为美景,
在这自力完成的乐土与佳境,
每个人在大家的事里得到光荣;
每个人都听从大家的命令,
说声修路,一齐拿起筐绳,
喊声造林,马上肩起水桶;
号令是心,手脚劳动,
一区一县不过是个大的家庭;
遇到危患,子弟皆兵,
有了盗贼,人人拿送,
为爱惜那大的家庭,
扫罢了门前,再把村街扫净!
这组织,使大家的耳朵为大家听,
大家的眼睛为大家用,
听着外面的风声,
消灭汉奸的活动,
到了时候,会以自己的气力保卫家庭。
这组织,曾在自己的公路上,多么坦平,
昼夜不断的推动奇兵,
在随枣会战里给国军以援应,
似从天而降,使敌人颤惊!
当接到赴援的命令,
1镇传到1镇,1营传到1营,
后面的赶到,前边的出发,
象驿马的交替,水浪的推行,
消息周密,调动轻灵,
星繁天黑,1夜里飞来三千子弟兵!
联系上军队,探好了敌情,
守住山头,利用地形,
武装的百姓,
击溃了敌兵!
组织的成功,百姓的光荣,
家家户户有了成功的歌声!
在西峡镇上,我们献旗致敬,
四乡八镇都来了民兵;
他们的指挥,他们的司令,
都是些直爽刚强的老百姓,
打着河南的声调,陈述着如何战争,
举起自酿的红酒,香色双清,
祝愿着国军战无不胜!
这精神的振作与抗敌的成功,
其实不因人民富庶,岁岁丰收;
事实上,这是贫陋的域境,
有一两顷田地便算富翁;
它的挣扎与运动
是用团结之索联合起百姓,
是有点新的知识就去实行;
团结产生气力,行动征讨着贫困;
打仗与操作是同一幅神情,
说作便作,说攻就攻;
没有成套的公事,或琐细的章程;
它约法三章,当面说明,
凡事都须实验,实验里会遇到成功;
就是这样,这匪人出没之境,
今天是水绿山青,
曾教倭寇听过这里的子弹与刀声!
看,这小小的城镇也有电灯,
借着水力,凑一些人工,
没花多少经费便放出光明;
看,由河北迁来的学校与学生,
几天的工夫,校舍落成;
百姓动手,人多事轻,
土坯稻草,国难工程,
有了茅舍就有了书声,
再以明秀的山水培养着爱国的真诚!
由这里我们看懂:
信任人民,使人民活动,
这老大的中华一定会力壮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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