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县隶属安徽。我虽也是安徽人,且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和一个研究生同学都是寿县人,但却从没有到过寿县,对寿县也没有什么了解,所知的只是仅限于名称而已。
前段时间,应好友周哥和同学奕广的相邀,得以近距离接触和观察古城寿县。寿县是周哥的出生地,他父辈还曾做过当地的最高领导,对寿县非常熟悉。我们一起在海南时,他就建议我们得空去寿县转转,说那里的古城墙和古文化非常值得一看,很多成语都出自那里。回到安徽后,我们终于有了这一趟的寿县之行。
在寿县逗留的一天多时间,我们品尝了豆腐宴,游览了古城墙,登上了八公山,参观了珍珠泉,还去看了刘安墓和廉颇碑。给我感触特别深的地方有二:其一是古,其二是悲。
从古的方面来说,是其古老的都城历史、古城墙的保存完整和古文化的丰富多彩;从悲的方面来说,是其四个悲剧性人物:廉颇的悲凉晚景、刘安的悲剧结局、苻坚的意外落败和陈玉成的不幸被俘。
一、古老的都城
寿县是个人口大县,49年时,就有人口86万,现在已经达到万。曾经隶属于六安,五年前又划归淮南,历史上曾有过多次统属变更,古称寿州、寿阳和寿春。
夏禹定九州,寿地属扬州。周为六、蓼国地,后入于楚、吴。楚考烈王22年(公元前年),“东徙都寿春,命曰郢”。18年后,秦破楚克郢,虏楚王负刍,楚亡。后划入九江郡,置寿春县,也就是说寿县曾有过18年都城的历史,还是一个亡国之都。面对强秦,弱楚的命运无法改变。
弱楚战胜不了强秦,并不是楚国的错,六国都不是秦国的对手,何况楚国?当时的国君和兵民肯定不知道原因,两千年后的人们应该能够得窥端倪。在我看来,应该就是组织动员能力上的差异,也就是体制方面的差异。
周天子分封天下,楚国沿袭的是农耕经济体制,国君靠赋税采食,百姓以种田为生,战时强征青壮年从军。这种只能满足简单再生产的经济能力和状况,负担不了庞大的军队。从经济方面来说,国君之所以迁都寿春,可能就是看中这里是鱼米之乡,能够支撑庞大的政府开支和军事费用。从军事心理方面来说,军人在战场上不会有多少战斗力,他们是为国君而战,并不是为自己而战。谁当国王,他们都得种田,都得交皇粮国税。如果战死,他们的父母妻儿靠谁养活?国君自身都朝不保夕,他们还能指望国家?因而自愿拼命的成分不多,没有动力,就不会有效力。在战场上,肯定是保命第一,能跑就跑,能躲就躲,不得已才上,死了就认命。
但秦国则不然,在秦孝公支持下的商鞅变法已经推行了二十多年,形成了严刑峻法下的战争动员机制,把全国的老百姓都变成了战争机器,按今天的话语就是军国主义、举国体制或全民皆兵。青壮年在前线打仗,老弱病残在家里种粮。杀一个人头给多少奖励,割多少耳朵可以提升一级。当逃兵不仅自己必死,还连累全家和周围邻居。这种体制下,没有人敢反抗,只能一心往前冲,死了拉倒,不死就有好处。而且战场不在本土,可以就地采食,就像土匪一样,只要能掠夺到别人的成果就行,对本国的粮食生产影响不大,对他国的经济却是灾难。这种破坏力可想而知,小农经济面对举国体制的碾压,结局必然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这种局面后来还是出现过,比如成吉思汗的蒙古军队。我去参观成吉思汗陵时,听EMBA的蒙族同学说过,当年的蒙古军队并不全是军人,也包含所有的老百姓,也就是游牧民族。这种军民集合体会组成一个平方公里的团阵,军人的马队在前方冲击,后面会跟着成群结队的牛羊。对于农耕民族来说,面对一个公里长度的庞然大物来袭,只能恨自己腿短。即使面对这么大范围的一波蝗虫来袭,一般人也只能望洋兴叹,逃命要紧。
但这种举国为战争服务的组织动员机制,只具有破坏力,却不具有建设力,是不能持久的。这也是秦国统一天下后不到二十年就迅速衰亡的必然结果。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平地起蒿莱,强大的秦国其兴也速,其亡也忽。
大泽乡在今天的宿县,离寿县不远。陈胜吴广面临着逃无可逃,听命必死的局面,只能鱼死网破,没有其他选择。造反,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多享些富贵。最终帝国脆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应验。寿州迎来了淮南王刘安。
汉高祖4年(公元前年),封英布为淮南王,都于六(今淮南市),寿春为淮南王国地。英布因叛死,高祖立八子中的老五刘长为淮南厉王,都寿春。刘长因反叛罪被废,在去巴蜀的途中“绝食”而死。文帝立刘长子刘安为淮南王,仍都寿春。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年),刘安也因叛畏罪自杀,国被除,复为九江郡治所。后又经过多次反反复复,历经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至宋高祖时又改为寿春。
南宋时,金兵南下,经多次反复拉锯,最终宋金相约以淮河为界,相持百年,直至蒙元的兴起。淮北属金,金以下蔡为寿州,宋则置安丰军,寿春为府治。
历史上寿春的辖制范围发生过许多变化,曾经统辖过5县、4县、3县和2县,甚至在元、清时期还不领县。直到五年前的年,寿县又划给淮南。
如此的分分合合,无非出于利益的划分和治理的方便。但分合过多,也给寿县人带来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找不到认同感和归属感。据说,在经济、文化、情感和人事等方面,今天的寿县和淮南并非能做到完全融合。此是题外话。
二、完整的古城墙
寿县的古城墙,始建于宋,明清曾多次修葺,已历经余年。它在规模、长度和宏伟程度等方面,虽不能和西安、南京的古城墙比肩齐名,却也是保存最完整的古城墙,没有之一,且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我见过襄樊的古城墙,但那只有几段。北京等城市的古城墙,只保留了几个城门和零散的城墙遗址。唯有寿县的古城墙最为悠久,保存得最为完整。不仅四个城门至今都在,且城池完全被城墙包裹其中。城墙外就是宽阔的护城河和无边的农田湿地。河上有桥,但比较简易,能依稀看到古代吊桥的模样,汽车不得通行。这应该不是寿县修不起桥,而是源于古城和文物保护意识。
四个城门只有一个可以通车,其余三个城门只能通行电瓶和摩托。在车满为患的当今,为何城墙和城门没有为交通和城市建设让道?我想可能有两个主要的因素,一是其防洪的功能,一是寿县人的文物保护意识。
瓮城是冷兵器时代的最后一道军事防线。寿县的瓮城也完整的保留到现在。在县城一级,保留瓮城的可能不多。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城门洞里的青石条,早已被积年的脚步踏平磨光,常年行走的车辙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城楼上的墙砖,经风剥雨撕,伤痕累累,凸显了历史的沧桑和岁月打磨的痕迹。
门洞里还有一些线条已经模糊的砖刻,说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这应该是山海经“巴蛇食象、三年吐骨”的演绎版,只不过地点搬到了寿州,主角也换成了寿州的穷秀才梅生,主题变成了要知足不要贪心。虽然蟒蛇精为报恩成全了梅生,用蛇精的心肝肉医好了皇太后的毛病,换来了宰相的官职。但梅相还是起了贪念,想割下全部的心肝,最后蟒蛇精因疼痛难忍,收紧肌肉,反而无意中绞死了梅相。
人不能不知足,也不能太知足。过于知足,虽然岁月静好,却进取不足,难以进步。太不知足,欲望太多,胃口太大,超出自身的能力,又会将自己拖累、压垮或吞噬。如何把握好这个度,倒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因为人们很难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正如几千年前奥林匹斯山上古希腊德尔斐神殿里的一块石刻“认识你自己”所寓,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认识自己,却一辈子也认不清自己。
这蛇吞象的传说为何发生在寿县?在我看来,可能与另外一个石刻“门里人”有关。南门瓮城的东墙上还嵌着一块石刻,这就是"寿州内八景"之一的"门里人"。
考烈王迁都寿春,春申君以黄歇为相,但考烈王没有子嗣。黄歇门下有一个叫李园的舍人,把妹妹进献给黄歇。李氏颇有姿色,得到喜爱,且有孕在身。但李园不满足于相府的荣华,又起了贪念,想觊觎楚王的江山。李氏兄妹劝说相国将美妾进献给楚王,以期腹中婴儿的太子身份。
李氏献给考烈王后,果真生了一个男孩,被楚王立为太子,就是后来的楚幽王。考烈王死后,李园安排刺客埋伏在城南的棘门瓮城。春申君吊丧经过时被刺杀,合家满门也被李园抄斩。
这故事还不只是故事,应属史实,为正史所载。这好像与秦国丞相吕不韦的故事颇有些雷同,结局也相差无几。只不过两个太子,一个成了始皇,成就了帝业而雄霸天下,一个只当了十年的楚王。
这也是一个下位者觊觎上位的贪心,李园成了故事中的小蛇,或当了宰相的梅生。两个故事的共同点是发生在寿州,而寿州历史上只有一个存活了18年的、能够有宰相的古楚国。
三、古老的治水智慧
寿县古城的东南西北四门,号为宾阳、通淝、定湖和靖淮。可见,除了军事防御,就是防范水患。
寿县位于淮河之滨,洪水之年就是灾难之年,古城墙就是周围民众最后保命的屏障。好在自古以来没有一次被洪水破城,这也是奇迹。年,古城依然抵御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围困。可见,古城墙既是城墙,也是堤坝,是全城生命安全的堡垒。这也是古城池能完整保存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战争,古人建了这座城;因洪水,后人保存并加固了这座古城。我们游览了三个城门,看到了门楼上刻有洪水到达的最高水位线。可以遥想,那个水位,面对城外的白浪涛涛,城内朝不保夕的人们是如何的心惊肉跳。
城门的不远处,就有月坝。在今天看来,可能会平淡无奇。但在古代,代表了当时最高的治水智慧。
月坝主要解决外城之水的引流和内城之水的外排问题,尤其是当城外的水位对内城造成威胁时如何外排内城的污水。很多人不明就里,周哥也觉得是令人产生神秘感的地方。
月坝修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位于城墙的转角处,且高于城墙,这就防止了外城之水的倒灌。毕竟外城之水通过涵洞的径流量控制所形成的冲击力有限,如果修建在城墙上则有溃堤的危险,修建在城内的某个地方,且牢牢加固并隔离,应该可控。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将内城的低位污水提升到合适的高度,就可以外排出城。指望依靠自然力的自动外排可能性不大,应该是通过人力或机械力提升内城之水而实现。古人没有现代化的动力机械,但至少有水车可以使用。只不过这个状况很少出现,因而大多数人不知道原理。
寿县的月坝建成于明万历年间,距今余年。光绪年间得到重修。东西月坝分别题有“崇墉障流"和"金汤巩固",是古代治水的遗迹。
比月坝更古老的治水智慧是安丰塘,这是可以和都江堰齐名的古代治水工程,被誉为“神州第一塘”。塘堤周长25公里,面积34平方公里,蓄水量1亿立方。放水涵闸19座,灌溉面积93万亩。
安丰塘古名芍陂,为春秋时期楚相孙叔敖所构划和督建,迄今2余年。孙叔敖是辅佐楚庄王成为春秋五霸的重要功臣。《淮南子》载:"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庄王知其可以为令尹也。"这是楚庄王知人善任的结果,将古寿州建成了粮仓,对巩固楚国年的江山大有裨益,也是楚国在被强秦击败后迁都寿春的重要原因。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文载:"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司马迁作《史记·循吏列传》,将孙叔敖列为第一人。如今,安丰塘北堤建有孙公祠,可惜这次无缘瞻仰。
四、淝水古战场的悲歌
淝水,源出肥西、寿县之间的大别山余脉将军岭,分为两支,向西北出寿县而入淮河,经里;向东南经合肥而注入巢湖。
历史上在淝水流域发生过两次战争,一次是年前即公元年的三国时期,曹吴在合肥的逍遥津附近展开拉锯争夺;一次是年后即公元年的东晋时期,前秦和东晋在寿县的瓦埠河展开决战。
这两次战役都是以少胜多,都是良将对君王的御驾亲征,而且都是君王败退。逍遥津一战,张辽以对孙权的10万,孙权险些被擒。淝水之战,谢石、谢玄和刘牢之的8万人马对苻坚的百万大军,苻坚受伤败逃。只不过逍遥津一战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声响,而淝水之战却留下了许多成语,如投鞭断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后人更津津乐道的是淝水之战。
苻坚挟东灭前燕、南取梁益、北吞代国、西并前凉、远征西域、一统北方之势,志得意满,没有听进去王猛的告诫,认为一统天下的时机已经成熟,挥百万大军,投鞭都可阻断大江之流。但没有想到在淝水的地方折戟沉沙,丢盔弃甲,竟然兵败如山倒,还留下了草木皆兵的传说,被后人奚落。苻坚也在两年后被叛军所杀,统一之梦再也不能实现。此后的年,形成了南北朝的长期对峙,直到隋杨坚才结束了纷乱的局面。
凭良心说,苻坚是当时少有的怀揣统一天下梦想的雄主,只可惜过于轻敌,没有做好准备工作,出师未捷身先死。对他个人来说,是丢了江山和身家性命;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却要遭受年的离乱之苦。
五、刘安的悲剧结局
我们游览了八公山,参观了珍珠泉之后,又乘兴去凭吊了淮南王刘安。墓地很小,只有一个长满荒草的墓塚和一块墓碑。这与他的身份并不相符,只不过他身背反叛的罪名。土堆里葬的可不是他一人,而是因被他株连所斩杀的整个淮南王家族。
刘安是高祖刘邦之孙,厉王刘长之子,汉初杰出的思想家、道家和文学家。他所著的《离骚传》是最早对屈原及其《离骚》作高度评价的著作。他所主持编写的《淮南子》,是我国古代思想史上划时代的学术巨著,内容涉及政治学、哲学、伦理学、史学、文学、经济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学养生等多个领域,是汉代道家学说最重要的一部代表作,与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可以相提并论,被梁启超誉为“汉人著述第一流"。
刘安偏好黄老之术,曾招拢学者和方术之士数千人,虽没有修真成仙、炼成丹药,却也一不小心用卤水点成了豆腐,为后人增添一道菜肴,改善了后人的营养摄取方式。仅这一点贡献,就足以不朽。他还给后人留下了八公山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成语和传说。他还得到他的侄子汉武帝的敬佩和景仰。
那个时代这么一颗璀璨的明星,却没有得到善终的结局,还连累了整个家族死于非命。他真的是想谋反?以他的智慧,会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封地之力不可以和整个大汉江山的国力相抗衡?何况那个时候汉武帝北击匈奴,南讨闽越,势头正劲,大有“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吞天气势。这个时候去以卵击石?再者,七王之乱平息不久,七王都不是中央集权的对手,他刘安一王就能比七王联手更厉害?
还有,他父亲刘长就是被坐实反叛罪而被一众大臣要求处死。文帝还算个明白人,没有称了众大臣的心意,而是改为发配四川雅安那个当时鬼不生蛋的地方。可惜在路上还是被饿死或羞辱而死,却被上报为绝食而死。明王世贞有言:"淮南厉王骄恣不奉法,其所论狱,若为黄屋、擅拜丞相、爵关内侯、收聚诸侯王亡命者、贼杀无罪人,法皆可以死,而坐以谋反,则未也。"文帝自己也说,"我只是让他尝尝苦头罢了,就会让他回来的。"后悔的文帝后来还是封了刘安的几个兄弟为王,还回了刘长的封地。这事刘安能不接受教训?
另外,刘安是汉武帝刘徹的叔叔,那个时代还没有叔叔接侄子班的先例,只是到了明朝,朱棣才抢了侄子的宝座。不过,朱棣是武将出身,朱允炆还是个不更事的孩子。而刘安只是个文人,并没有带过兵。他的文采可能会胜过武帝刘徹,但论雄才大略,一个是太阳,一个连星星都算不上。刘安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
在我看来,刘安的被谋反,主要原因有三。其一,是父亲刘长得罪的人过多,尤其辟阳侯审食其一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人在哪里,刘安都不知道。其二是刘安自己教子无方,这是贵族们的通病。长期的阿谀奉承环境,让他们渐渐忘记自己的斤量,因而肆意妄为,惹祸上身,尤其是触动了武帝接班人的逆鳞。其三是刘安本人的优柔寡断和城府不深。和八公等门客的私下交流和征求意见,最后在严刑峻法之下,终于变成呈堂供证。不仅家人们被捕杀,甚至连武帝想赦免的举报人伍被,也被酷吏张汤坚持问斩。
我个人认为最主要的构陷者应该是审食其的孙子。当年刘长的母亲是赵王张敖的宠爱,因刘邦来巡视,就敬献给皇帝享受了几次。这种溜须拍马也真是到了极致。没有想到赵妃却怀了龙种,张敖不敢造次,就置别宫伺候。后来张敖因事牵连治罪,合家被拘捕。赵姬在囚禁中对狱吏告知其怀有龙种。但因为种种原因,高祖和吕后的宠臣审食其不再尽力帮忙进劝,以致赵姬生下刘长后怨恨自杀。
刘长长大后,终于得到机会,到审食其家里当庭将其击杀,也算是快意恩仇。但后果也很严重,被告谋反,24岁即死于巴蜀途中,还牵连到几十年后的儿孙两代。他们的命运是何其相似?审家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最终审家笑到了最后。
六、廉颇的凄凉晚景
凭吊淮南王后,周哥说这里不远处还有廉颇墓碑,我感到很是好奇。廉颇是赵国人,是如雷贯耳的良将,怎么在楚国还有墓碑?于是冒着当午的酷热,问了不少当地的老农,终于在山脚下的一偏僻处找到了廉颇墓,但没有墓,只有一方石碑。
当年气吞如虎、雄霸天下、令强秦不敢小觑的一代名将,可怜到晚年却客死他乡,甚至没有三尺安葬之地。而今天的杨子荣,一个侦查连的连长,却在家乡文登拥有多亩的纪念馆园。
廉颇与白起、王翦、李牧并称"战国四大名将"。史载:赵悼襄王即位后,廉颇郁郁不得志,出奔魏国大梁,老死于楚地,入葬于寿春(今安徽省淮南市寿县八公山乡郝圩村)。
此事源于廉颇的一怒。赵孝成王晏驾,其子悼襄王一继位就解除了廉颇的军职,派乐乘代替在外领兵的廉颇。廉颇一怒之下失去理智,攻打乐乘,乐乘逃走。这就相当于反叛。在赵国待不下去的廉颇只能投奔魏国大梁。
魏王虽然收留了他,却并不敢过于信任和重用,而廉颇与赵国还是藕断丝连。赵王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廉颇为了表示自己还宝刀未老,还堪所用,于是在赵王的使者面前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虽然廉颇给撑了个半死,可惜他的仇人郭开却并没有让廉颇遂愿。受了好处的使者给上了眼药,说廉将军虽然老了,饭量也很好,就是很快又拉了三次屎。于是廉颇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后来到了楚国,默默无闻而客死寿春。
南宋刘克庄有诗:"浪说三遗矢,犹堪一据鞍。君王不自试,耳目信人难。"感叹小人的破坏力。明末王船山评价的"有良将而不用,赵黜廉颇而亡,燕疑乐毅而偾。"我比较认同。不用良将,是君王的损失,于良将只是没有功名而已,于君王则是江山社稷的安危。
名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一种壮烈;客死他乡,虽郁郁不得志,也未尝不是一种善终。只是,寿县,只给这样的名将一方石碑,我觉得至少是没有重视这份文化遗产。这是令人唏嘘之地方。
七、陈玉成的被引入瓮
疫情期间,寿县的博物馆不对外开放,我们无缘得见寿州馆藏的文物,特别是楚大鼎。但博物馆的附近有状元桥和同心楼。周哥介绍说这同心楼就是陈玉成被擒的地方。
这楼也是大门紧闭,我们看不到里面的究竟。不过可以联想,陈玉成进去后,只要把大门一关,他就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也许是饮宴,也许是观景,或者是请他登楼视察城内的布防,不管以什么名义,只要他上楼,就必然被捉。不过,即使他不登楼,结局也无可能改变。因为,他的部队在城外,只有二十来亲随护卫,无法对抗城内无数的兵丁。
设计他的是苗沛霖,从名义上来说,是其部下,经其推荐被洪秀全封为奏王。
这苗沛霖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只不过从声名、事功、道德和境界方面不能与同时代的曾国藩和左宗棠相比肩,但也是一个狠角色。在那个乱世之中,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私塾先生起步,倡办团练、发展地方武装、筑垒防守捻匪和长毛,到手握十万重兵的一方军阀,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深得捻军首领张乐行的信任,做了他的"红笔师爷",但又背叛了捻军,差点弄得张乐行全军覆没。他与清军暗通款曲,投拜胜保门下,获得二品头衔。后来又反抗清庭,终至被杀。这样的首鼠多端,必然会遭到秋后算账。
从大势和大局方面,苗差曾、左甚远。曾国藩挟剿灭捻匪和长毛的夺天之功,尚不敢与清庭分庭抗礼,只能大规模的裁撤曾家自己的军队,仅只保留三万精锐。而苗沛霖只拥有十万乌合之众,就想自立为王,要建立天顺王国,只能说是不自量力。不过苗倒是写了一首还算过得去的诗。其中"我自横刀向天笑,此生休再误穷经。”的前半句还被后来的维新志士、著名的戊戌六君子的谭嗣同在绝命诗中所引用。
陈玉成高估了自己。他虽然已经知道苗沛霖与清廷的勾结,却还是认为自己能劝服苗,让其为己所用,或控住苗让其军队为己所用。苗抛出十余万大军许诺给陈的诱饵,这诱饵对于正缺乏兵力的英王来说也实在足够诱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落得个行刑三日、千刀万剐的下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玉成的故事,也是一个门里人故事的翻版。
在我看来,陈玉成也是一代将才,是太平天国的栋梁。清中兴名臣胡林翼说:“贼中精锐,只四眼狗一支耳,他何足虑耶!”这评价不可谓不高。清戴德坚更是说他“凶狡杰出,善摧大敌,近世罕有其匹。”
对于陈玉成来说,他的人生没有选择。在还不懂事的14岁年纪,身为孤儿的他随叔父加入了长毛,命运就很难改变。虽然后来在军旅征战中脱颖而出,直到成为英王,无人能出其右,更令清军闻风丧胆,但遇到无能、愚昧的邪教首领洪秀全,纵然掀起了一时的波浪,也只能成为助纣为虐的匪首,难以逃出生天。按老古话来说,就是时也!运也!命也!26岁的短暂生涯,有12年是为洪秀全在疆场搏命。可以说是为洪秀全而生,为洪秀全而死,仅洪秀全的一条功狗而已,却让无数的生灵遭受涂炭。是否死得其所?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次寿州之行,让我有机会了解这片古老土地上曾经发生的风云激荡,曾经陨落的名人将星,曾经流传的故事传说,可以说是收获满满、不虚此行。
山水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