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巴,是巴蜀地区几千年来对盐的叫法。
这个颇具乡土气息的称呼,表明了盐对于这片土地的重要意义,更牵出一段关于川盐古道的沧桑往事。
从“盐巴”说起盐,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调味品,家家户户都有,不足为奇。但这种最司空见惯的佐料背后,却埋藏着一段段鲜为人知的千年往事。和现代经济发展一样,需求都是市场发展动向的风向标。因为人们对盐的需求源源不绝,且四川盐业发展迅速,人们因盐而聚众、聚众而成邑,后经过漫长的历史阶段,逐步在盐产地与运盐地之间形成纵横交错的盐运网络,即人们今天所说的“川盐古道”。
巴蜀地区的老百姓称盐为“盐巴”,这个称呼已经延续了上千年。曾经有古文专家就指出,“盐巴”其实是一个词组,其中的两个字都有独立的含义——盐,指的是人们常见的这种带咸味的调味品,而巴,则是指向了盐的发源地——巴蜀地区。
四川东部(今渝东)地区的盐泉形成于万年前的“始新世—渐新世”时期。由于地质变化,四川盆地汇集了古印度洋的大量海水,随着西藏高原的升起,海水向东倾斜并最终干涸,形成宽厚的盐矿沉积带,在后期地壳运动作用下,许多盐矿裸露地表,为古人对盐的开采和利用提供了丰富的资源。
那时,巴蜀一带形成了三处天然盐泉——重庆巫溪宝源山盐泉(现大宁盐场)、重庆彭水郁山镇伏牛山盐泉和湖北长阳县清江盐泉。上古时代,特别是在深井采卤技术发明以前,三峡天然盐泉是内陆地区最早的食盐供给源。而这些宝贵的源头正是由巴人一手掌控。
白花花的食盐是上天给这片土地的礼物,它给巴人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虽说如今的大宁盐场一带已经人烟稀少,显得有些落寞寂寥,但在古时它却是中国最早的“金库”。据史料记载,因为承担着汉中盆地、两湖盆地、四川盆地、鄂西地区的食盐供应任务,那时整个大宁盐场五里长街,人头攒动,大宁河上更是百舸争流,形成“万灶盐烟”的奇观。因为地处巫溪,所以大宁盐场出产的盐也被称为“巫盐”。
巫盐最早出川,是勤劳的巴人沿着狭小险要的山道,翻越秦岭后背出去的。据古籍记载,川盐的运输范围非常广泛,从古巴国、古蜀国,到近代的两次“川盐济楚”,其影响范围东至湖南、湖北、江西和安徽部分地区,北至河南和陕西,西至云贵地区。
制盐、运盐,远古巴人垄断着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盐巴”的称呼就如同授予他们的一块奖章,用上千年的传承来彰显他们的智慧和勇敢。
市场需求成就千年古道
和现代经济发展一样,需求都是市场发展动向的风向标。因为人们对盐的需求源源不绝,且四川盐业发展迅速,人们因盐而聚众、聚众而成邑,后经过漫长的历史阶段,逐步在盐产地与运盐地之间形成纵横交错的盐运网络,即人们今天所说的“川盐古道”。和现代经济发展一样,需求都是市场发展动向的风向标。因为人们对盐的需求源源不绝,且四川盐业发展迅速,人们因盐而聚众、聚众而成邑,后经过漫长的历史阶段,逐步在盐产地与运盐地之间形成纵横交错的盐运网络,即人们今天所说的“川盐古道”。
川盐古道和蜀道一样,是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是一个源于四川(包括重庆)东部及南部,对鄂、渝、湘、黔交汇地区产生巨大影响力的贯穿整个中国腹地的运输体系。古道因盐而兴,成为推动经济、传播文化的重要载体,是连接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文化的纽带,且具有持续时间长、跨度范围广、文化影响力大的特点。古典记载所得,巴人曾开辟了约长公里的盐运山道和公里的盐运水道。在鄂西和陕南的崇山峻岭中,就有8条盐道大路,当地人称之为“秦楚大道”。
对“川盐古道”的研究,“巴国”是一条重要线索。巴国的强盛与衰败与四川东部的盐业资源有着密切关系。东周时,巴国拥有川东的巫山盐泉,鱼复(今重庆奉节)东岩碛坝盐泉、朐忍(今重庆云阳)卤泉、开县温汤井盐泉、万县长滩盐泉,忠县井溪盐泉以及鄂西清江流域的盐泉,如此众多的盐泉使巴国因产盐和贩盐而日益富裕强大起来,并使巴人生活达到“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樯,食也”的水平。但同时也招来邻近楚秦两国的垂慕,西汉时的巴楚战争以及后来的秦灭巴楚,几乎都是源于掠夺巴国盐泉。
正是由于生活在巴蜀地区的先民与川盐之利息息相关,巴人虽然亡国,但巴人活动的川、鄂、湘、黔地区的苗人和土家族山民一直依赖食川盐而生活,并且延续着用盐巴交换生活必需品的习俗,川盐经济在巴蜀地区一直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巴人长期统治的区域,也是川盐古道存在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区域。
川盐的力量
在传统时期,食盐的意义并非仅仅是一种商品。作为稀缺品及生活必需品,通过封锁食盐常常可以控制对手,掐断对方的经济命脉。这点除了以上论述的巴人建国以及秦灭巴楚的战争以外,清朝末年太平天国战争和抗日战争期间引发的两次“川盐济楚”运动,也是川盐经济发挥巨大作用的真实反映。
咸丰三年(年),太平军占领了长江沿线,淮盐无法上运。长江是清政府运输淮盐的主要通道,太平军控制长江就是中断了食盐的生产地与消费地之间的联系。食盐流通的中断让清政府的财政损失巨大。据记载,太平天国起义前清政府每年能征收白银万两至万两的食盐专卖税,而起义之后这项税收大幅滑落。
为了克服危机,清政府从年至l年首次实行了“川盐济楚”的政策。该政策的实行,到湖南、湖北贩卖食盐的商业势力逐渐由四川盐商代替了原来的淮南盐商,川盐逐渐在湖北、湖南打开了市场。据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冉光荣教授研究,楚岸当时的月销川盐约万公斤,年销额为万公斤,这还不包括无法计算的私盐在内。
第一次“川盐济楚”历时26年,四川仅向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运送的食盐就达40亿公斤以上,上缴朝廷各种课税约合白银6.7亿万两。鼎盛时期,川盐占全国食盐销量的1/4,占全国税收的30%。得此良机,四川的大部分盐场也完成了由传统作坊向近代工矿的转化。
随着川盐大量运销长江沿岸,川盐运输道路上千帆相竞、人丁兴旺,许多产盐古镇、运盐古镇也应势而兴,迅速发展。
时隔80年后,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民政府被迫迁都重庆,东部淮盐产区全部被日军占领。
失去了对盐的控制就意味了两湖地区的老百姓将长时间饱尝“淡食”之苦,而失去对东部盐区的税收控制,则使国民政府的军事资金出现严重短缺。为此,国民政府于当年发起了第二次声势浩大的“川盐济楚”运动。
关税、盐税、统税在抗战爆发前就是国民政府中央税收的三大支柱,约占总收入的20—30%,到抗战爆发后的年,盐税收入就已占国税收入的60%,其中四川盐税占全国盐税的40%以上。可以说,失去了对川盐税收的控制,也就失去对西部经济控制的主动权,而这一点对抗战期间退守西部的国民政府尤为重要。
历史的馈赠
川盐及其衍生出的庞大的商业和交通体系,在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时,川盐网络本身也不断顺应时代的变迁,发生了诸多变化,特别是在古道沿线形成了众多特色聚落。它们的出现和留存,印证了川盐古道巨大的影响力,更是为后世研究古道的发展和变迁提供了珍贵的史料。
清康熙十年至乾隆四十一年(年~年),历时年的行政迁徙政策——“湖广填四川”正式启动,深藏在巴蜀大山中的古盐道成为当时最重要的移民通道。大量的人口迁徙也促使“川盐古道”上新增了许多具有移民特征的村落。这些群落的出现,给寂寥的古盐道增添了几许生气。
清末太平天国运动时期,第一次“川盐济楚”活动之后,川盐古道又出现了一次聚落形成的黄金时期,今天的许多巴蜀古镇都是在这一时期发展成型的。
第二次“川盐济楚”正值八年抗战,所以国民政府借用了一些古盐道改为战备公路。如今四川自贡、犍为、富顺、仙市等古代盐业聚落也在这一时期实现了扩大和改建。
川盐古道线路探秘
川盐古道在数千年时间里逐步形成的跨越川、鄂、湘、黔、滇各省的综合运输网络,总体来说,长江是川盐运输的主要水路通道,四川周边各省盐运主要依靠长江支流,如贵州是乌江、赤水、綦江、永宁河、芙蓉江;湖北是清江、酉水、汉水;湖南主要是酉水经阮江进入洞庭湖流域。各县区乡之间密布石板道亦是川盐运输的重要补充,古称“五尺道”、“三尺道”、“骡马道”,“盐大道”、“官盐大道”、“闰盐大道”等。这些古道密布山林水涧之间,以盐场为中心向四方辐射。食盐多以人力背负,无论山高水深,凡有人烟之处,即使路不通达,也必有背夫运盐到达。这些江河与巴蜀境内连接各运盐口岸的陆运盐道一起构成一个大的川盐运输网络。主要分川鄂、川湘、川黔和川滇四条线。其中,以川鄂古盐道最为重要。
鄂西之所以是川盐销售的重要通道,这是由于川盐的重要产区如郁山、忠县、云安、大宁等地,其东部完全被鄂西大山包围,而古时长江航运时断时续,在江运不畅之时,川盐要东进两湖地区,必要翻越鄂西的崇山峻岭。并且鄂西的恩施州、神农架地区由于受东部山麓阻隔,淮盐难以到达,一直有食川盐的传统。根据川盐的来源,在武陵地区至少有“四横一纵”四条著名的古盐道。
“四横”即:
(1)长江线:川南的自贡、富顺、犍为之盐顺沱江进入长江,渝东云安、大宁之盐经云阳、巫山进入长江,再沿江东运,经重庆、西沱、万州、奉节、巴东、新滩、宜昌、武汉等盐运码头,进入湖北地区,这是川盐最主要的外运通道。长江下游是淮盐销区,上游是川盐销区,中游从宜昌到洞庭湖流域则是川盐、淮盐纷争之地。政府在国运昌盛时,一般会采取压制川盐、鼓励淮盐的政策;而当国运衰败,江运受阻时,由于长江上游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政府又会靠川盐救国,鼓励川盐外运。故有“国衰则川盐兴,国兴则川盐衰。”的怪异现象,而这主要是由长江沿线的运输能力决定的。
(2)汉水线:大宁、云安之盐北运至陕西安康,或陆运经竹溪、竹山、房县至襄樊谷城,再沿汉水向东南,经郧阳、襄阳(今襄樊)、荆门运至武汉,销往两湖地区。抗战时期,随着武汉、宜昌沦陷,川盐沿长江只能运至新滩、秭归,再沿香江北至兴山,翻越神农架林区至房县、谷城,再由汉水进入楚地,因此这一时期汉水线尤为繁忙。
(3)清江线:忠县涂井、甘井盐和自贡井盐经水运汇集忠县西沱镇,陆运经石柱—利川—恩施,再由恩施经清江水运,过长阳、宜昌,进入湖北腹地。
清江发源于鄂渝交界的齐跃山脉,从东到西贯穿整个鄂西南地区,被许多学者誉为“土家族的母亲河”、“发源地”,而清江自古便与“盐”有着密切关系。《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引《世本》载:“(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夷水(又称盐水),即今清江。《世本》记载的“鱼盐所出”之地即长阳县最西端的渔峡口一带。笔者在清江沿线考察时,发现在清江水布垭水坝旁的盐池镇,至今还有盐池温泉涌出,而从当地残存的建筑遗迹不难推出,这里曾是非常繁华的古镇。
(4)酉水及渔洋河(汉洋河)线:郁山及酉、秀、黔、彭地区盐场之盐经利川忠路—咸丰—来凤,再分两条:一条沿土家族母亲河酉水进入湖南洞庭湖流域;一条向东经宣恩两河口—鹤峰(土家族最大的容美土司所在地)—湾潭—五峰—渔洋关,再经渔洋河由宜都入长江,进入湖北平原,或由鹤峰经走马、石门进入湖南。
酉水作为唯一流经川、鄂、湘三省交界处的河流,成为五陵地区古文化传播的重要纽带,它发源于鄂西宣恩县,流经龙山、来凤、酉阳、秀山、花垣、保靖、永顺、古丈等县市,沿途密布众多风情浓郁的土家族村寨,如宣恩沙道沟彭家寨、来凤百福司舍米湖等,而作为纵横三省的主要盐运线路,其上更是有众多的盐运古镇,如里耶、龙潭、酉酬、后溪等,特别是保靖四方城古城、里耶三座战国古城址及秦竹简的发掘,充分说明早在汉代以前酉水流域就已十分繁华。可惜随着凤滩水电站、碗米坡水电站的建设,许多文物古迹已永远沉于水底。
“一纵”即:
由长江边的万县、云阳、奉节、巫山盐运码头出发,向南翻越齐跃山脉,过利川、恩施到宣恩,再经咸丰—来凤—龙山—桑植—张家界—凤凰,进入湖南地区,与川湘盐运网络贯穿一起,形成遍布鄂、渝、湘、黔交汇地区的更大的盐运网络。
这条商道以陆运为主,主要靠人挑马驮,由于与鄂西山脉的走向垂直,沿途翻山越岭,异常艰苦。人马驮盐日行很难超过60里,因此鄂西的大山中,每隔一段就会有马站,供过往的商客歇脚,久而久之,便会发展为附近村民赶集聚会的场镇(当地叫“赶场”)。在这条纵向的盐道考察,至今仍能看到许多这样的马站或场镇,由于盐道的废弃,它们大多已逐渐衰落,但从沿街的铺面、残存的庙宇、倒地的石碑、砖雕不难想象这些场镇曾经的繁华。这其中比较典型的如:恩施利川的老屋基、纳水溪、柏杨镇、大水井,宣恩的庆阳坝、板寮、晓关、沙道沟两河口,恩施的太阳河、罗针田、团堡老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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