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学校一些老师为我没有考上名校感叹惋惜的时候,我们家里却喜气盈盈,为我考了师范院校,将来端上国家饭碗而高兴。父亲出来进去都是一脸喜气,好像微驼的背也被村里人热切羡慕的眼光烤直。
八月二十八日,父亲和我带着背着行李踏上去均县的路,第一次出远门,路程不算太远,有父亲同行,心情格外欢畅。
远山披翠,路旁树上灯笼一样的橘子,在阳光照射下发出青幽幽的光,看上去顽皮淘气,煞是可爱。再有一个月,这些玲珑纤巧的灯笼就要披上橙色云锦,那时候,整个鄂西北地区红橙黄绿映晴空,农民喜获丰收年,别是一番风味。我就在这夏秋之交,离开家乡,踏上新的求学之路,前路未知,前途未知,但一切似乎并不遥远,我上师范院校,一般情况下,将来的职业肯定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正是农忙时节,办理好入学手续,父亲就匆忙赶回家,我也就在这里开始我的全新人生。
师范作息时间与高中生活有很大不同,不用上早自习,晚自习也没有硬性规定必须在教室。第一节课早上八点才开始,下午早早下课,学生管理松散,图书馆查找资料的,阅览室浏览杂志的,校园里东跑西看的,上街猎奇解馋的,宿舍里高谈阔论的,真是的万象人生。
我最喜欢钻图书室,师范的三年时间里,我大部分课外时间都在图书室度过,我的舍友只要找我,去图书室准没错。
这不,我刚进图书室打开《圣经》没看几页,她们就叽叽喳喳找来:“王雪璐,好消息,好消息。”这是我们舍长曾莲花,她是神农架人,爱咋呼。
“啥好消息?是不是你升官了?从舍长做到舍书记?”我头也不抬,调侃她一下。
“哈哈。赶紧还书,咱们一块上街去。”曾莲花不由分说过来抢书就去柜台前退还。
王雪璐:“咋?我刚打开还没看呢。舍长,这几天外国文学不是讲《圣经》吗?我抓紧时间看看,要不没感觉。”
“要啥感觉?把笔记做好记下来,过了考试就行,就你认真。快走,她们都在大门外等着呢。”曾莲花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
果然,宿舍里另外五个人都在大门口等着,见我们一到,“哄”一下出了大门,奔大街而去。
我这才知道,明天周末,学校组织我们去武当山游玩,我们一起上街买点游玩出行必需品。
必需品在每个人心目中是不一样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李贝贝买了一把遮阳伞,她怕登山时太阳晒。她的父亲是鄂西汽车城首批工程师,母亲在鄂西市财贸学校任教。她出生北京,随父母搬到鄂西,娇生惯养,没参加过劳动,自然承受不住太阳曝晒。王铭恩买了一条毛巾,说是登山出汗厉害,必须做好准备,她男孩名字,性格也像男孩,必需品就和别人不一样。
李贝贝又耍小聪明:“王铭恩,我的包交给你背,行不?”
王铭恩:“没问题。不过,得有酬劳。”
李贝贝:“给你买干粮,买水,行不?”
王铭恩:“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包不能太大,包里东西不能太多。”
“放心。几件衣服和一双鞋子,还有干粮和水。这里有三十块钱,再去买点面包,大伙儿一起吃。”李贝贝花钱从来不计数,这不,她把宿舍里所有人的干粮都包了。李贝贝的豪爽举动当然获得大伙儿一阵喝彩。
班花刘燕也不甘心:“我给你们每人买一个喝水杯。”刘燕小巧玲珑,小鸟依人,五官长相特别灵动,尤其那双眼睛,摄人心魄,我觉得就是封为校花也绰绰有余。开学第一周就收到三封情书,可惜都被她撕碎散落在风中。她父亲是襄樊市政府一位领导,她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花钱如流水。
祁秀秀:“吃的有,喝的有,不需要别的。大恩不言谢,两位以后回报。”她什么都没买,倒是很坦然。
简静买了几张白纸,一盒彩色蜡笔,说是写生用,她爱画画,有很高的绘画天赋。
曾莲花最绝,她准备的居然是一瓶红药水和一包纱布,说是谁要在登山过程中擦伤,她负责救护包扎。当时,许多人笑她多事,多年以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细心周到,踏实认真的人。
我不知道买啥合适,买了三斤水果糖,准备在同学们上山歇息的时候,让每个同学都能有一份甜甜的回味。水果糖不多,班里四十个同学每人两颗还是绰绰有余。
就这样,我上大学的第一个九月里,我们班第一次组织全班同学集体旅游武当山。班长黄鑫从交通局联系一辆东风大卡车,班主任钱修国,几位学校干事和全班四十个人准备乘坐卡车游武当。
早上六点,晨风习习,略有寒意袭来。同学们兴高采烈,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这边歌声刚落,那边又起:“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接着发展成男女对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后来竟发展成男女擂台赛,三十个女生对垒十个男生,肯定是女生赢,人多力量大嘛!
不大一会儿,就到南岩停车场。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的天柱峰遥遥在望。下车后,班长宣布男女生搭配分为六组登山,班长、班主任和其他几位干事各带一个小组登山,一点半准时在天柱峰金顶集合。
八百里武当,背倚苍茫千里的神农架原始森林,面临碧波万顷的丹江水库。方圆三十多平方公里之内有七十二峰,峰奇谷险,风景秀丽,堪称“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登上天柱峰,置身云端,环顾四周,山高谷深,溪涧纵横,七十二峰凌耸九霄,俯身颔首,朝向主峰,宛如众星捧月,严然万山来朝。
漫步登山,为李贝贝背包的黄鑫突然念出一句诗,简静赶紧凑上去:“班长,你念的啥?重新读一下,我要配画。”
黄鑫故作高深,神气活现,大声吟诵道:“七十二峰接天青,二十四涧水长鸣。”
“真妙啊!肯定不是你写的。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不会达到如此意境。谁写的?”王铭恩一点也不给班长留面子,他比男人还男人,说话自然也带男人腔调。
“哈哈。王铭恩,本来说好替我背包,现在替你背包,你还谢谢人家,还敢这么嚣张挑衅。”李贝贝忍不住插话。
黄鑫:“李贝贝,确实不是我写的,是元朝一位诗人写的。”
“元朝诗人?是不是元好问?”曾莲花唯恐落后,马上问。
“不要张冠李戴,好不好?据我所知,元好问是金朝的。与元朝八竿子打不着。”一直闷声走路的祁秀秀回敬曾莲花一句。
“人家是理科生,不了解那么多文科知识,你就原谅咱舍长爱出错这一点吧。”刘燕对祁秀秀做了个鬼脸,又朝曾莲花努努嘴。那样子特别可爱。
一直殿后的童新华直接挤到曾莲花面前:“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曾莲花,你不会认为这是咒语吧!听说物理系一个女生收到中文系男生写给她的这句话,就当咒语,向学校揭发这个男生品德有问题,你们理科生是不是都这样?”
“童新华。莫非写这纸条的男生就是你?有话直接说,搞这么深奥干嘛?要是我遇到这样的男生直接踹他两脚。不就搞对象吗?弄这么玄乎干啥?”王铭恩看不惯。
“放心,没有男生敢跟你这样说,他们要么不敢惹你,要犯贱惹你,肯定直说,王铭恩,我要娶你。”李贝贝不失时机地插嘴,逗得众人大笑。说说笑笑之间,众人慢慢登上金顶。
班长黄鑫说:“听说,这座金顶的来历还有个故事呢!”
“啥故事?”
“赶快给我们说说。”
“别卖关子!”
大伙儿七嘴八舌催促起来,金殿外一时之间热闹起来。
“相传,朱元璋打天下时候,有一次和元军交锋,全军覆没,他拼命逃到武当山下一座小茅庵里,求里面的道士救命。道士说:‘救了你,追兵来烧我的茅庵,我到哪里去住呢?’朱元璋说:‘以后我就赔你一座金殿。’于是道士让朱元璋站在柏树下,给他施了个隐身法。元军追来后找不到朱元璋,便放火烧了茅庵。朱元璋等元兵走远后,发现那名道士已经不见。朱元璋得天下后,就命他的四儿子朱棣在武当山天柱峰上为真武神修建一座金殿,就是这座金顶。”
“这个你也信?这是统治者为神化自己的统治故弄玄虚。”童新华满脸不屑。
“据说殿内这尊真武神像是按照朱棣的样子塑造的,民间有‘真武神,永乐像’的说法。”黄鑫没理童新华,接着前面的话茬又说。
“这尊真武神像威严而不恐怖,庄重而不夸张,确实像人。”简静若有所思。我们见简静已经画了几张素描。
不一会儿,各小组到齐,班长清点人数,众人吃干粮,喝水,吃糖果,开始分组下山,游南岩宫、紫霄殿等景点。班长嘱咐六点半必须在卡车旁边集合。
等到乘车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八点多,短短一天,武当山看不够、游不够。但是此后武当山时时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武当山远离繁华喧嚣的宁静,清秀和奇异的风光成为我心中的一处圣地。它以天机生化的旨趣,透脱通达的胸怀,将山的雄奇与妩媚,水的流荡与静谧,雾的生腾与凄婉,人生意态的高远与宽阔,在中原腹地凝聚成一种奇特的人文景观。千百年来,令游子心荡神迷,更让我留连忘返。那以后,我总要找个借口上武当山,心情不好时到那里散心,学业阻滞时到那里寻找灵感。《圣经箴言》里说:“我绝不喜欢恶人丧亡,但却喜欢恶人归正,离开邪道,好能生存。”
不过,也有一位女同学说:“不上武当想武当,上了武当上大当。”她觉得武当山并不好玩,就是登山看寺庙。我知道,她这样说的主要原因是登山磨破脚,走疼腿,一周没有好,上课跟瘸子一样,觉得很有损自己形象。这个人是谁呢?我不便说,你自己去猜吧!(未完待续)
《这辈子我属蛇》第二十四回郑玉鸿:最美武汉(外五首)曾兆生:赏石阁序溪水竹风